星辰宫殿的青铜门在三人面前缓缓裂开，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流动的银河，在裴玄枵手背的星纹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握着慕卿黎的手紧了紧，指腹擦过她腕间那串褪色的药草香囊——那是她还未觉醒记忆时亲手编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小心脚下。慕卿黎的声音比星光还轻。
裴玄枵低头，这才发现所谓的地面根本不是石砖，而是无数半透明的光丝交缠而成，每一缕都浮着模糊的影像：有持剑修士仰天嘶吼的脸，有银发老者将典籍投入熔炉的背影，甚至有一缕光丝里，他看到了自己——在某个他从未经历过的时空里，正跪在焦土上，掌心托着慕卿黎逐渐消散的魂魄。
这些是......他喉间发紧。
被天道抹去的历史。慕卿黎的指尖轻轻拂过一缕光丝，那光丝突然剧烈震颤，影像里的焦土化作了满树桃花，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正踮脚往他发间插桃花。
裴玄枵瞳孔骤缩——那是慕卿黎，却比他记忆中更鲜活，眼尾没有现在这道若有若无的愁绪。
她......不记得这些。沈落雁的剑突然抵住他后心，冰凉的剑意让他瞬间回神。
这位总挂着若即若离笑意的化神修士此刻眼尾泛红，盯着那缕光丝的眼神像是要把它灼穿，八百年前我在极北冰原捡到这把剑时，剑鞘里刻着待卿归三个字。她的拇指摩挲过剑格的云纹，现在我知道，等的不是我。
裴玄枵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游走着不属于修真界任何一境的法则——像被碾碎的星尘，带着刺人的冷。这里不是天道的殿堂。他声音发沉，星纹在胸口灼得发烫，是它的牢笼。
慕卿黎突然踉跄了一步。
她的指尖按在额角，那里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印记，与裴玄枵胸口的星纹如出一辙。玄枵......她仰起脸，眼底有破碎的光在翻涌，我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很旧很旧的声音，说该醒了。
裴玄枵的心猛地一抽。
他想起三个月前慕卿黎魂飞魄散时，也是这样的眼神——清醒得让人心惊。
他攥住她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不管记起什么，我们一起扛。
沈落雁的剑突然发出龙吟。
她指向大殿中央的星纹阵眼，那里浮着个巴掌大的凹痕，形状与裴玄枵怀里的命轮残片分毫不差：动手。
裴玄枵深吸一口气。
他取出残片的瞬间，整座大殿都震颤起来，星纹阵眼迸发的蓝光将三人笼罩。
残片嵌入凹痕的刹那，无数锁链从地底窜出，在半空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命轮图，每道锁链上都刻着他看不懂的古老符文。
此封印非人力可解。裴玄枵喃喃。
他闭上眼，天衍之眼在识海深处转动——这是他最信任的金手指，能预知三日未来的因果。
可这次，他眼前只有混沌的黑雾，像有人用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怎么会......他额头渗出冷汗。
天衍之眼从未失效过，哪怕是面对大乘期老怪。
因为你要解的不是封印。慕卿黎的声音从他身侧传来，却带着不属于她的清冷。
裴玄枵猛地睁眼，就见她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金色，发间的药草香囊正在燃烧，是天道的谎言。
话音未落，整座宫殿开始扭曲。
地面的光丝化作漩涡，将三人卷进黑暗。
裴玄枵在坠落中抓住慕卿黎的手。
等视野恢复清明时，他站在一片焦土上，四周是被斩断的九柱残桩。
慕卿黎倒在他怀里，胸口插着半截染血的剑——那是他的佩剑。
玄枵......她的血溅在他脸上，别恨天道......这是我的选择...
不！裴玄枵嘶吼着去捂她的伤口，可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像永远止不住的泉。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闻到血里混着的药香，能看见她睫毛上挂着的泪——和三个月前一模一样。
这是幻境！他咬舌尖，剧痛让理智回笼。
天衍之眼在眼眶里发烫，他看见虚空中浮着无数碎片，其中一片映出慕卿黎在现实中皱眉的模样。
他反手掐住慕卿黎的后颈，将自己的灵力疯狂灌进去：醒过来！
你不是天道的棋子！
几乎是同时，慕卿黎的幻境里，她正握着那把染血的剑，看着裴玄枵被封印进虚空。
他的脸贴在透明的屏障上，嘴型分明在说我信你。
可她知道，这是天道给的真相——她本是天道之女，为了维持天地平衡，必须亲手封印玄枵氏最后的血脉。
不......她的手在发抖，剑当啷落地。
记忆如潮水涌来：八百年前的桃花树下，那个说要带她看遍千山万水的少年；三个月前她魂飞魄散时，他跪在废墟里，用天衍之眼逆了三次因果，只为多留她三息；此刻他在幻境里掐她后颈的力度——带着他独有的急躁，像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这不是我要的真相。她轻声说。
金色瞳孔里的光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琥珀色，我要的真相，是他说的一起扛。
当裴玄枵再次睁眼时，他们已经回到了现实。
慕卿黎靠在他肩头，发梢还沾着幻境里的血（其实是光丝的残片）。
沈落雁半跪在地上，剑插在地面，剑身布满裂痕——显然她也在幻境里拼了命。
时之回溯。裴玄枵喘着气。
他的天衍之眼布满血丝，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预知的情况下强行发动能力，只能用三次......还剩两次。
慕卿黎抬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眼角的血痕：我记起了更重要的事。她将手掌按在他胸口的星纹上，玄枵氏的血脉，本就是命轮的钥匙。
裴玄枵一怔。
他感觉到体内的星纹在沸腾，像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血脉里传来古老的共鸣，他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说：我的子孙，打破这牢笼。
下一刻，命轮图上的锁链突然寸寸断裂。
第一重封印解除的瞬间，命轮核心露出一角——那里流转着比星辰更璀璨的光，却又透着刺骨的寒。
你终于触碰到了命轮。
熟悉的沙哑声音在殿内回荡。
那道虚影从光里走出，手掌上的法则纹路泛着幽蓝。
它看着裴玄枵，目光里有欣慰，有悲怆，也即将明白，为何虚无才是真正的救赎。
话音未落，命轮核心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那声音像要撕裂天地，震得三人耳膜生疼。
裴玄枵望着核心深处翻涌的光，天衍之眼突然有了反应——他看见无数碎片在重组，其中一片，是慕卿黎的脸，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走。他将慕卿黎护在身后，星纹在全身流转成战衣模样，去看看，天道到底在怕什么。
命轮核心缓缓旋转，传出古老的低语，像是某种存在刚刚从沉睡中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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