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四节:白衣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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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幼朵拼命追赶至竹楼。

竹楼前,撒星河愣愣站在门前,兀自盯着竹楼发呆。

原本青青绿绿的竹楼,此时已灰旧黯淡。竹楼顶上散落着一些枯叶,枯叶大多已发霉泛黑,零星地黏在竹片之上。原本干净的四周,遍布暴雨冲刷过的泥沙,长满了杂乱无章的草芥。斑驳的门紧紧闭着,门上挂着一把锁,却没有锁上,似在等待未带钥匙的故人。

阿幼朵顾不及悲伤,小心翼翼地说道:“迷心姐姐最后曾来过这里。那夜她坐在竹楼前,盯着远方的雪山看了好久,第二天便离开了……”

“哦。”撒星河六神无主答应了一声,轻轻走到门前。他颤颤巍巍拿起门锁,端详了片刻,然后将门锁取下攥在手心里,用袖子仔细擦拭了几下后又小心地挂到门栓上,然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吱嘎……

破旧的门被推开,洒落下一些灰尘。撒星河未理会身上的灰尘,轻轻挥了挥面前的蜘蛛网,害怕又满怀期许地看向屋内。

屋内,还是旧时的模样。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放置床头,几本书籍亦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虽有灰尘,但一看就是曾精心擦拭过的。桌子之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似有些水滴的痕迹,上书一行随笔诗:

月明星稀,清风抚叶偶虫鸣,应是世间最恬音。

踏雪寻梅,白衣牵马伴红颜,一路清曲已足愿。

凤台不在,吹箫引凤终传说,人间幸事并无我。

星河应尤在,历经风雨更璀璨,阴云不染笑靥如前。

撒星河读罢,突然心如刀绞,头脑一片空白,颓然倒在地上,兀自盯着黄纸泪流满面。

“撒道长,你没事吧!”阿幼朵急忙向前,扶着撒星河关切道。

“迷心……我错了,我错了啊!”撒星河紧抓黄纸,若伤心的孩子般嚎啕痛哭。

阿幼朵看了看纸上诗歌,亦忍耐不住,开始抽泣起来。

许久之后,撒星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收起眼泪,强忍悲痛道:“迷心来时,可曾说了什么?”

“只是将发生之事说了一遍,然后就是不停地哭,哭到喘不过气来……”

“可曾对我有所交代?”

“没有……我曾问过,但她一听你的名字就哭个不停,我便不敢再问了……”

“凤箫知道吗?有没有派人去找她?”

“族长不知。迷心不肯让我告诉族长,怕他老人家受不了刺激……毕竟失踪总比惨死好……”

“唉……”撒星河重重叹了一口气,心痛难挡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

“外面风大,我要带她回家。”

“被情蛊反噬,不能自行了断,否则会转移给心仪之人。情蛊反噬的痛苦,必须独自承受四十九天才能解除。即便能承受住四十九天折磨,也难逃一死,因为情蛊终爆发是在四十九天之后……这……都快一年了,迷心姐姐恐怕早已……”

“四十九天……不管过了多久,我也要带她回来!”

“……你别太难过了。迷心姐姐本不希望我告诉你这些的……只是我不忍见你自甘堕落……”

“我知道。可惜……太晚了!保护族人不一定非要牺牲自己。你以后莫要太过顺从!不要再像迷心一样傻了!”撒星河说罢,仔细将黄纸揣入怀中,捂着胸口径直奔向悬崖潭底。

来到悬崖边,撒星河也不念什么避水咒了,直接一头扎入深潭中。

潭底冰冷刺骨,撒星河全然不顾。本以为能寻到那条黑蛇,却发现潭底只有一具蛇的骸骨。想必是那黑蛇为了救自己受了重伤,又舍弃了内丹,故无法自救了。

望着惨白的蛇骨,撒星河脑海浮现出迷心义无反顾驾蛇奔赴战场时的情景,忍不住流水连连。

撒星河不甘心,流着泪在水底疯狂寻找。他将所有石头、洞窟检查数遍,又在谷底寻了一天一夜,亦没有丝毫结果。

撒星河没有放弃,开始四处打听。皇天不负,终听得一些消息。听人说迷心曾入西南一处名叫无尸地的荒林,后再没见其出现过。

撒星河疯狂赶路,来到无尸地。站在山顶俯瞰大地,只见那荒林有百里长宽,山间乱石斗立,杂草重生,不时有狼嚎豺叫声传来。

“这荒凉之地,哪是人待的地方啊。迷心不知要承受多少恐惧和折磨……”撒星河心悲,不忍迷心多遭一日苦难,便纵身一跃扎入荒林之中。

茫茫山林,若大海一般深不可测。撒星河不顾疲惫,一寸一寸寻找开来。

一日过去,未见迷心踪影。

……

七日过去,未见迷心任何衣物。

……

二十日过去,未见任何人骸骨!

撒星河在荒林寻了好几遍,没有发现迷心的一丝踪迹。

撒星河灰头土面,颓废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迷心啊,你最后停在哪个路口?你是否等我等了太久太久?迷心啊,……你在哪里啊……”

孤独,冷,绝望,撒星河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他已不奢求能见到迷心了,只求能看到迷心的一片衣物,亦或是一块骸骨也可。然而,什么都没看到。他多希望迷心就在眼前,自己可以抱着她好好痛哭一场。可惜,迷心已不在了,连一座孤坟,一具骸骨也没留下。

“迷心……你在哪里啊……”

撒星河兀自抓着地上的黄沙,抓起又漏下,继而又继续抓起。反反复复许久后,撒星河再也控制不住,跪在风中抱着双手痛哭起来。

无人无骨无荒坟,清泪恨洒淡黄尘。

双手紧搂过往风,兮盼怀中是故人。

……

不知哭了多久,撒星河心力焦脆,终于昏昏沉沉倒了过去。

半夜,凉风徐徐,狼嚎豺叫四处响起。撒星河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数十个荧荧绿光缓缓逼近。原来是狼来了。

几头狼龇牙咧嘴,恶狠狠又小心翼翼地凑向前来。

撒星河兀自颓废观看,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安静。

一头狼猛然突然向前,咬住撒星河衣袖猛然一甩头,硬生生将一块衣服扯了下来,然后跑到一旁。其它狼看到,纷纷跑过去争夺衣服碎片。

撒星河本想送死,见饿狼疯狂撕咬衣物,不禁恨意难当。他猛然站了起来,指着狼群怒吼道:“该死的畜生,一片衣物都不放过?!”

这些狼只是普通野兽,自然听不懂撒星河所言。见撒星河起身,众狼纷纷龇牙咧嘴将撒星河包围起来。

“去死!”撒星河怒吼一声,猛然向前一挥掌。

凭空发火!

掌风过后,一团团烈焰凭空出现,纷纷附在狼群身上。

“嗷!吱嗷!”狼群受到惊吓,纷纷带着火苗四窜逃命。

“都去死!”撒星河咬牙切齿,青筋爆裂,双手高举扬天长啸。

轰!

火海无边!

若火山爆发,百里无尸地突然百丈烈焰拔地而出,狼烟不止。青绿的荒林瞬间变成一片火海。

“哈哈哈哈!还不够!”撒星河站在火源中心,望着漫天烈火疯狂大笑。他取下凤鸣天下,端坐在火中弹奏起来。

风火同路!

一阵急促悲壮的琴声过后,凤鸣天下琴内窜出九只火凤凰。那火凤凰以撒星河为中心疯狂向外盘旋,掀起万丈火龙卷风。火龙卷风疯狂向四周扩散,若熔炉一般将百里荒原无情吞噬。

撒星河拔出蛇君缠情剑,怒指苍穹,声嘶力竭吼道:“吾,撒星河,空长一双人世眼!自负能观天下事,不见迷心已走远。此生终愧悔,无缘诉惭言,恨不能从前!

苍天!诸仙!尔等好无眼!尔等真真好无眼!世间丑恶视若无,无辜良人任摧残。吾之迷心有何罪?为何弃尸荒林无人捡?!吾之迷心有何过?为何真善入骨无人念?!

吾,撒星河,以命起真言:此生弃道不信仙,斩尽一切不平事,重定人间情与理!胸有余气,剑,必杀意无边!”

撒星河愤怒骂天,磅礴杀气汹涌四方,催得火焰更加猛烈,地面都被烧得炸裂开来。

天地血红一片。花鸟鱼兽,无一生还!

百里之内,只有那白衣少年恨立火中!

望着弥漫的风烟,撒星河泪流满面,悲痛又深情地说道:“迷心,我曾说过要带你去看北地的盛雪。现在倒好,你累了,去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雪搬过来……”

撒星河说罢,痛苦地闭上双眼,双手并拢紧握,两大拇指并拢,开始念念有词。

天象术!

呼!呼!呼!

四周风声大起,空气突然变得寒冷起来。原本火红的天空瞬间阴云密布,一下暗了下来。

少时许,白雪飘飘,晶莹的雪片若鹅毛般簌簌而下。

漫天的灰尘渐渐散去,漆黑的地面徐徐染白。百里灰烬之地,不久便银装素裹。

撒星河睁开双眼,眼泪又不禁夺眶而出。他望着漫天飞雪,直直倒在地上,任由雪花肆意覆盖在他身上。

凝视着落雪,撒星河喃喃道:“迷心啊,看,雪来了,多美啊……”

可惜,再美的雪,也唤不醒迷心了。这雪,埋葬了一切,冻碎了所有热血和激情,也抹去了所有梦想。

烈火焚尽痴情客,世间再无撒星河。

初心只等不归人,红尘唯有白衣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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