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麻利地搬下垫脚的木墩，王清荷轻盈地下了车，顺手扶了徐墨一把。
大虎和徐大头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抬出两个紫檀木匣子。
一行四人刚走进店铺，伙计立刻堆起满脸笑容迎上来：“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看到伙计这副模样，大虎和徐大头瞬间就明白了，之前徐墨说的“先敬衣冠后敬人”那话，真是一点儿没错。
想想上午，他们几个穿着粗布麻衣去买东西，还没开口就被人家给轰出来了。
可现在，瞧瞧这伙计，满脸谄媚的笑，简直判若两人。
徐墨背着手，姿态拿捏得十足，慢悠悠地说道：“去，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哎呦，这位公子好大的气派。”
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从二楼踱步而下，正是周氏糖果铺的三掌柜周长发。
他先是仔细打量了徐墨一番，目光又扫过王清荷、大虎和徐大头，脸上立刻换上了更加谄媚的笑容。
这丫鬟、家丁都穿上了缎子，啧啧，这户人家的家底，恐怕比他们周家也差不到哪儿去啊。
“免贵姓徐。”徐墨也没跟他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周掌柜，久闻你是庆县最大的糖商，见多识广。我这里正好有点稀罕玩意儿，想问问你，可曾见过？”
没等周掌柜邀请落座，徐墨自己就大咧咧地找了个椅子坐下。
徐大头按照徐墨之前的吩咐，小心地将紫檀木匣子捧到柜台上，然后又默默退回徐墨身后。
王清荷上前一步，伸出白嫩的小手，轻轻打开匣盖，又掀开上面覆盖着的绫罗手帕，心里却忍不住嘀咕：
表哥这是搞什么名堂啊，让大头顺手打开不就行了么，非要我多此一举，还盖上绫罗，装神弄鬼的。
“呼——”
周长发屏住了呼吸，等到王清荷让开身子，他看清匣子里的东西，顿时惊呼出声：“这、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糖霜？！”
熬制黑糖的时候，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糖霜，但数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眼前这个紫檀木匣子，瞧着分量，少说也有七八斤吧，怎么可能全是糖霜？
“周掌柜，这可不是什么糖霜。”徐墨瞥了周长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是从西域传来的水晶糖！”
王清荷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
表哥现在是睁眼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中午明明还跟他们说是白糖，现在转头就成了水晶糖，
还扯上什么西域，明明就是在铁匠铺里，他们亲手熬出来的！
他现在这副装模作样的纨绔子弟模样，真是……看着就欠揍！
大虎和徐大头则绷着脸，努力按照徐墨的吩咐，摆出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西域……水晶糖！”
周掌柜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白糖，放进嘴里，瞬间，眼睛都亮了。
这糖，比红糖甜了何止一倍，而且晶莹剔透，真真是名副其实的“水晶糖”啊！
如果他能拿到这水晶糖的货源，那他周长发，绝对能成为整个成州府最大的糖商！
虽然心里已经激动得快要炸开了花，但周掌柜毕竟是多年的老商人，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缓缓说道：
“这位小友，你拿这水晶糖来我周氏糖铺，莫非是想让老夫帮忙售卖？只是现在还没到年关，这糖果生意，着实不太好做啊。”
多年的经商经验告诉他，越是想要的东西，越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不然，卖家铁定会坐地起价！
最好的策略，就是装作不怎么想要，让对方求着你买，这样才能把价格压到最低，占尽便宜。
“周掌柜，你想太多了！”
徐墨拿起桌上的折扇，“啪”地一声打开，
“我来这儿，就是随便问问价钱。等会儿还得去趟胡掌柜那儿，问完了，我回郡城再做打算！”
说着，徐墨作势起身：“既然周掌柜觉得为难，那徐某就不打扰了！走，咱们去胡家糖铺！”
王清荷嘴角微微翘起。
表哥可真能装！明明就是大徐庄出来的，偏要说自己是郡城来的。
还有，明明欠着四十贯钱的债，急得火烧眉毛，就等着卖糖还钱呢。
可他偏偏装出一副根本不想卖的样子。
再看这个周掌柜，明明心里想要得要死，嘴上却推三阻四，一脸为难。
哼，真是一大一小两条狐狸！
“啪！”
徐大头一个箭步冲到柜台前，利索地合上紫檀木匣，双手捧起，转身就要走。
来的时候徐墨就交代过，只要他喊“走”，他们就得立刻跟着动身，绝不拖泥带水。
“哎，徐兄弟，徐兄弟！这是干嘛呀，我又没说不要！”
周掌柜一看徐墨真要走，急了，连忙上前拦住，“这样，这水晶糖，我出一贯钱一斤，如何？”
他可知道，胡家也是做糖生意的，要是让胡家拿到了这水晶糖，那他周家的生意，非得被压下一头不可！
王清荷心里暗哼一声，一贯钱一斤，这正好是她之前的心理价位。
果然，还是能卖到这个价的！
“一贯？”徐墨用扇子指了指周掌柜，脸上写满了鄙夷，“让开！”
“哎呀，徐老弟，是哥哥我错了！一贯半，不不，两贯……两贯半！”
周掌柜脸上堆满了笑容，连连加价。见徐墨还是不为所动，依旧往前走，他不由得一咬牙：
“行了，徐兄弟，哥哥我今天不赚钱了，就当咱们交个朋友！三贯！三贯钱一斤，总行了吧！”
王清荷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真想立刻让徐墨答应下来。
三贯啊！这可比她预想的价格，足足高了三倍！
旁边的大虎和大头，腿肚子都开始发软了。
村里人辛辛苦苦种一年地，到头来能剩下三贯钱就算丰收了。
可徐墨这一斤白糖，张口就要卖三贯钱！
“周掌柜这样的朋友，徐某可高攀不起。告辞！”徐墨冷冷一笑，脚步不停。
“徐兄弟，你听我说，这毕竟是吃的东西，三贯钱一斤，已经很高了！这样，老哥哥我再吃点亏，四贯！四贯总行了吧！”
周长发还在加价，见徐墨依然头也不回，他心一横，牙一咬：
“徐兄弟，你也别再拿捏了！一口价，五贯钱一斤！你要是还不同意，那你就去胡家糖铺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给你出多少！”
王清荷、大虎、大头三人，彻底被这个价格吓懵了。
徐墨的脚步，终于顿了一下！
周掌柜一看有戏，连忙唉声叹气地说道：
“老弟啊，不是哥哥我小气。这水晶糖虽然稀罕，但说到底，它也就是个吃食，五贯钱一斤，已经是天价了，再高，就没人买了。”
徐墨转过身，冷笑一声：“周掌柜，我原本以为，你是这庆县最有眼光的商贾，没想到，你竟然跟我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是我徐某看错人了！”
周掌柜也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徐老弟，我知道你还想抬价。但你就算说破天去，它也就是个糖，难道还能卖出金子的价钱不成？五贯钱一斤的糖，就算是县太爷，恐怕也吃不起啊！”
王清荷急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去替徐墨答应下来。
徐墨却再次冷笑：“周掌柜，谁告诉你，这水晶糖是用来吃的？”
周掌柜眼睛微微眯起：“徐老弟，这话怎么说？糖不吃，还能用来干什么？”
王清荷、大虎、大头三人也全愣住了：糖不就是用来吃的吗？还能干嘛？
“买的不吃，吃的不买！”徐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水晶糖，可是第一次出现在咱们大周朝，下一批什么时候能弄来，谁知道是猴年马月？
就这么点东西，你以为真轮得到县太爷吃？
我告诉你，三品以下的大员，谁要是得了这水晶糖，没有一个舍得自己吃的！
无论谁拿到手，都会拿去孝敬上官！而谁收到了这水晶糖，也必定会记住送礼的人！为什么？
因为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稀罕物！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掌柜，你还要跟我装糊涂吗？”
徐墨就不信，这么一个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会不懂“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心思被当场拆穿，周长发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一笑：
“哎呀，老哥我确实没装糊涂，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没想明白这卖法。
不过，老弟你这么一点拨，老哥我茅塞顿开啊！行了，价钱我也不说了，老弟你开个价吧！”
徐墨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贯！一斤！”
王清荷、徐大头、大虎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成交！”
周掌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转身就噔噔噔地上楼去拿钱了！
徐墨看着他的背影，故意叹了口气：“哎，果然是卖家不如买家精，还是卖便宜了！”
王清荷气得直磨小虎牙，真想扑上去咬死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哥！
一斤黑糖才一百文，他用一斤黑糖换了半斤白糖，转手就卖三十贯一斤，这都翻了多少倍了？他还嫌不够多！
没过多久，周掌柜就捧着一个小箱子下来了。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四个十两重的金元宝，还有二十个十两重的银元宝，加起来，正好是六百贯！
金灿灿、银闪闪的光芒晃得人眼晕，王清荷只觉得心神摇曳，整个人都看呆了！
徐大头更是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大虎也觉得呼吸困难，胸口发闷。
银子，金子！这两个人长这么大，别说见了，连碰都没碰过几回铜钱。
三人的反应，一丝不落地落入了周长发的眼中。他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向徐墨。
这丫鬟、家丁没见过这么多钱，反应失态，倒也正常。
可若是这主子，见到这点钱财，也被晃花了眼，那可就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