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头赶紧说:“知道,这个我门儿清!”
十里八乡,哪个手脚不干净,哪个是入门的强盗,哪个背地里传闻杀过人越过货,他心里都有数。
从十三岁在外头瞎混到十九岁,附近这几个乡,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过去也有贼骨头拉他入伙,可他胆子小,愣是没敢干。
徐墨追着问:“有没有那种三人一伙、会点拳脚、还使刀的?”
“……有!”
徐大头使劲想了想:“十五里地外那个郭潘庄,有郭仓三兄弟!那院墙一人多高,他们噌一下就能窜上去,我亲眼见过一回!听说他爹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教了他们军中杀人的刀法,在郭潘庄那边,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徐墨心里有了底。
这三兄弟,八成就是昨晚上被二虎打跑的那三个贼。
可徐大头那五十两银子到底是谁偷的,这范围可就大了点。
方圆二十里地,十多个有贼名的家伙,真不好说是哪个听到了风声找上门。
只能先拿这郭家三兄弟开刀,看看是谁给他们透的风声。
“真要是他们,那……那钱咱们还是别要了吧?他们可都是不要命的主啊!”
徐三海吓得连忙劝道:“钱没了还能再挣嘛!大头你现在一个月稳拿三贯钱,用不了两年也能攒回来,犯不着去冒险啊!”
他媳妇、还有徐大头的另外两个哥哥也都跟着点头附和,在他们看来,官差是要钱,可强盗是要命的!
没过多久,徐浮生带着大虎、二虎也赶来了,昨晚上他们家倒是没遭贼。
徐大头的三嫂子瞅着徐浮生,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浮生叔,我们家大头和徐墨家都被偷了,凭啥就你家没事儿啊?”
大海、二海、三海三兄弟也齐刷刷看向徐浮生,这事儿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五个人一块儿回来的,偏偏两家遭贼,就他家安然无恙。
五十两银子啊,在乡下地方可是一大笔钱,足够让人动歪心思了。
徐浮生父子三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徐大头先急了:“嫂子,你瞎咧咧啥呢!浮生叔能是那种人吗!”
徐墨也开口解释:“三嫂子,你这话说的。二虎昨天一个人打趴下那四个帮闲,在场的人谁没看见?给贼通风报信的那个人,肯定就在咱们村里,他能不跟贼说二虎的厉害?除非那贼是傻子,不然跑去浮生叔家偷东西,那不是等着被打死吗?”
三嫂子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低着头嘟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个败家娘们,就知道胡说八道!”
徐三海赶紧骂了媳妇一句,然后冲徐浮生挤出个抱歉的笑脸。
徐浮生摆了摆手:“行了,不说这个了。徐墨,你打算咋办?”
徐墨眸子沉了沉:“揪出那贼,扭送县衙去!”
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必须得杀鸡儆猴,震慑住那些不开眼的毛贼!
徐大头听得心里直打鼓:“咱们……咱们就这么直接去郭潘庄抓郭仓三兄弟?”
“那肯定不行!”
徐墨摇摇头,正色道:“郭仓三兄弟就算是贼,他郭潘庄的族人能眼睁睁看着咱们把人抓走?到时候全族人一拥而上,就算大虎、二虎再能打,咱们也双拳难敌四手!最好的法子,是让耆长王武带咱们去拿人。”
耆长,那是官府专门管追捕盗贼的差役,乡下老百姓最怵头的人物之一。
郭潘庄的村民或许敢拦着他们这些外人,但绝对不敢阻拦王武这种官面上拿贼的耆长。
徐浮生却皱起了眉头:“只怕王武不会帮这个忙。你刚打了钱大富,他们都算衙门里的人,八成会抱团一致对外。”
其他人也都跟着点头,里长、耆长、户长这些乡官,私底下关系未必多好,但对付老百姓的态度却出奇地一致,最擅长联手打压敢冒头反抗的。
“先去见了人再说!”
徐墨站起身:“浮生叔,你就不用去了。捕鱼队今天第一天开工,家里离不开你,你得把大家伙儿管好,就按咱们定好的章程来!”
徐浮生点头应下:“放心,我会看好的!”
昨晚上他俩就商量好了。
把捕鱼队分成四个组:一组专门负责挖那种醉鱼草的根茎,一组负责把草根捣成汁液,一组拎着汁液去河边捕鱼,最后一组负责把鱼拉到集市或者县城里去卖。
各干各的活,不许多嘴多问。
虽然徐墨也清楚,这种法子瞒不了几天,大家早晚都会知道捕鱼的诀窍!
肯定也会有人不守规矩,偷偷脱离队伍单干,自己捕鱼去卖。
不过,正好也能借这个机会看看人心。
那些小心眼多、见利忘义的,就让他们自己捕鱼混个温饱去吧。
只有那些人品好、信守承诺的,将来才能跟着他一起干别的,赚大钱。
见识过白糖那惊人的利润之后,徐墨他们几个,早就不把这捕鱼的小秘法太当回事了。
匆匆扒拉了几口早饭,徐墨就带着徐大头和大虎、二虎兄弟俩,直奔五里地外的王寨。在一栋气派的八间青砖大瓦房前停了下来,这宅子门口还蹲着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在乡下地方,能住上这种院子的,不是地主老财,就是有点头脸的乡绅。
这儿,正是北平乡耆长王武的家。
守在门口靠着石狮子乘凉的两个壮丁,一看见徐墨穿着一身丝绸长袍,徐大头也换上了体面的缎面衣裳,旁边还跟着拿着一人多高枣木棍的大虎、二虎,立刻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跑回院里报信去了。
“听说你小子把钱大富给打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从院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捕”字号衣,腰里挎着牛尾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凶悍劲儿。
昨晚上大徐村闹出的动静,消息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跟钱大富关系算不上多好,可毕竟都是在乡下吃官府饭的,算是一个利益圈子里的人。
这姓徐的小子昨天敢动手打里长,保不齐将来就敢动他这个耆长!
今天说什么也得先给他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面对气势汹汹的王武,徐墨却只是轻轻一摆手:“先不说那个,先说大头的事!”
徐大头看着王武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有点怯生生地开口:“耆……耆长,昨晚上……有人偷了我五十两银子。”
“啥玩意儿?”
王武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徐大头,那副神情摆明了就是:就你这穷酸样,也配有五十两银子?
这眼神看得徐大头心里极不舒服,梗着脖子提高了声音:“耆长!有人偷了我五十两银子!想请您老人家出面帮忙擒拿贼人!”
“就算你真丢了五十两,老子又上哪儿给你找去!”
王武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们那个徐大少不是挺有本事吗?连钱里长都敢打!有能耐你让他替你找去啊!”
徐大头顿时愁眉苦脸。
来之前大家伙儿就料到了,王武八成不会管这档子闲事。
徐墨这时开口了:“借一步说话?”
“有啥屁事就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别在那儿鬼鬼祟祟的!”
王武一脸讥讽。
这种“借一步说话”的套路,他见得多了,无非就是想私底下塞点好处,讨好他罢了。
要是换了别人,他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但今天对这徐墨,他偏要搓搓他的锐气,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王武身后的四个帮闲也都板着脸,冷冰冰地看着徐墨他们。连里长大人都敢打的主儿,对他们这些帮闲肯定更不会放在眼里。
徐墨面无表情:“你知道大头这五十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吗?”
“关我屁事!”
王武打定了主意,今天就是要给徐墨难堪,不管他说什么,都得怼回去。
徐墨眯了眯眼睛:“大头,告诉他。”
王武嘴上说着不理,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显然心里也好奇得很!
徐大头冷哼一声,挺直了腰板:“王耆长!我徐大头是没本事挣那五十两!可我们墨少有的是赚钱的本事!昨天我给他当了一天帮闲,他就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盖房娶媳妇用的!”
“啥?”
王武这下是真惊着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墨。
败家子啊!真是个败家子!一个二流子帮闲一天,就给五十贯钱?这不是明摆着哄抬他们帮闲的身价吗?
他身后的两个帮闲也忍不住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满是哀怨地瞟了王武一眼:看看人家!帮闲一天就挣五十两!咱们给耆长大人您鞍前马后干一年,连五贯钱都捞不着!
徐墨也眯起了眼睛:“王耆长,我这人很简单。谁跟我做兄弟,我让他有钱花;谁跟我做敌人,我就往死里整他。现在,你是想做我的朋友,还是打算做我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