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头双手揣在袖子里,贼溜溜地站在徐墨家门口,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
徐墨眉头一挑:“有事?”
不等徐大头开口,大虎、二虎已经一步跨出,跟两尊铁塔似的,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了中间。
这村里的老光棍,一大早跑墨哥家门口伸脖子,一看就没安好心!
徐大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几步,退到了门外,这才讪讪开口:“我……俺想吃鱼!”
这话倒是直白。
徐墨摇了摇头:“来晚了,早上的鱼已经吃完了。”
“早上吃完了,晚上不还有嘛!”徐大头涎着脸凑近,“只要晚上有鱼吃,俺跟你挖一天那啥草根,咋样?”
他昨天傍晚溜达,眼馋徐墨家和徐浮生家的鱼香。
今早再溜达,好家伙,徐墨家又飘出鱼味儿,还多了徐浮生爷仨!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昨天徐墨说的“好处”是啥,自己错过了什么。
那是两顿香喷喷的鱼肉啊!
徐墨眼睛转了转,似笑非笑:“想入伙也行,你去弄两个鸡蛋来。”
乡下地方,鸡蛋都是攒着换盐换油的宝贝,谁家舍得轻易拿出来?
弄两个鸡蛋,对徐大头这种光棍来说,难如登天。
“……好嘞!”
徐大头一咬牙,居然真的转身就跑。
徐浮生看着他的背影,低声提醒:“徐墨,你是想用鸡蛋难为他?这小子脸皮厚,怕是真能给你摸来。他要是掺和进来,人多嘴杂,你这捕鱼的法子……”
“浮生叔放心。”徐墨笑了笑,“捕鱼确实需要鸡蛋做饵,他要是真有本事弄来,加他一个也无妨,人多力量大嘛。”
这捕鱼的法子,不过是他还债的权宜之计,并非长久依靠。
四人不再耽搁,直接出发。
没过多久,村东头的徐三海家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河东狮吼:“徐大头!你个挨千刀的白食客!老娘管你吃喝,你还敢偷老娘的鸡蛋!有种你就别回来,回来老娘打断你的狗腿!”
“嘿嘿,鸡蛋到手!”
徐大头跟兔子似的,一手攥着一个鸡蛋,撒丫子狂奔,终于在村外追上了徐墨他们。
“墨哥,鸡蛋!”
两个鸡蛋,就算是徐大头的投名状了。
捕鱼小队,正式扩编至五人。
挖草根的活儿再次开始。
徐浮生带着二虎一组,大虎则跟徐大头搭档。
徐墨原本负责清洗草根,再用石臼捣碎。
但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干活实在太慢,大虎二虎看不过去,三下五除二就把活儿全抢了。
期间也有好奇的村民远远看着,但见他们只是埋头挖一种不起眼的草根,看了会儿觉得没啥意思,也就散了。
午饭是早上剩下的烙饼。
徐大头啃着干饼,心里多少有点失望,说好的鱼呢?
一直忙活到下午,五个人挑着满满十大桶捣好的草根汁液,浩浩荡荡来到了泾河边。
找了个水深且以往鱼多的河段。
徐墨接过徐大头“偷”来的两个鸡蛋,直接打进豆麦面里,搅和成一盆浓稠的糊糊。
徐浮生四人看着都觉得肉疼。
鸡蛋拌面啊,金贵着呢,人都不舍得这么吃,就这么眼都不眨地要往河里倒?
这徐墨,败家子的名声真不是白来的!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把所有质疑都吞回了肚子里。
徐墨将那盆散发着蛋香味的面糊均匀撒入河中。
本就有些鱼儿游弋的河底,随着诱饵的扩散,鱼群迅速聚集起来,越来越多!
“倒!”
徐墨一声令下。
大虎、二虎抬起沉重的木桶,将那绿褐色的草根汁液尽数倾倒入河。
汁液迅速在水中弥散开来。
仅仅片刻功夫。
奇迹发生了!
原本还在争抢面糊的鱼儿,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然后一条接着一条翻起了白肚皮,密密麻麻地浮上水面!
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这……这……”
徐浮生四人看得目瞪口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这就是徐墨的捕鱼秘法?
如此简单,如此……神奇!
“快!快捞鱼!”徐墨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这草药劲儿有时效,等它们缓过劲来就跑了!”
这种草名为醉鱼草,根茎有毒,捣碎后汁液量大,足以麻醉鱼类。
在大乾朝,还没人发现它的这个妙用。
村民们就算偶尔挖到,扔水里没捣碎,毒性释放不完全,量也太少,自然药不到鱼。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捞鱼。
竹筐、木桶,很快就装不下了。
大鱼装满了整整十个大木桶,小鱼更是用削尖的蔓藤穿了鱼鳃,挂满了四条扁担,沉甸甸的。
看着这惊人的收获,徐墨开始分配:“浮生叔,大虎,二虎,大头,这些大鱼我得拿去卖钱还债。剩下这些小鱼,你们分了吧?”
徐大头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这小鱼少说也有上百斤,他能分到二三十斤,这买卖太划算了!
徐浮生却立刻摇头:“不行!不能分!小鱼虽然不值钱,但这么多加起来,也能卖个两三贯。你还欠着四十贯的巨债,光靠这些大鱼,我看都悬!”
“对!墨哥!”二虎也豪气地一挥手,“小鱼也拿去卖!昨天你送俺家的那两条大的,也一并拿去!有你这法子,往后咱们还愁没鱼吃?”
大虎也重重点头,看向徐大头。
徐大头讪讪一笑:“那……那行吧。不过,我得拿两条最小的回去交差。早上顺了嫂子俩鸡蛋,晚上空手回去,她怕是连牛棚都不让俺睡了。”
“哈哈哈!”二虎忍不住放声大笑。
徐浮生和大虎也是忍俊不禁。
这光棍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没问题。”徐墨嘴角勾起,“剩下的鱼明天一起运到县城去卖,卖了钱,少不了你们那份。”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不过,明天运鱼卖鱼,还得辛苦大家一起跑一趟。”
大徐村离县城足足四十里,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这几百斤鱼,靠他一个人,十天半个月也别想运到。
徐浮生皱眉道:“自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干啥。晚上我回去就找人借辆骡车,咱们天不亮就出发,争取赶个早市,卖个好价钱!”
徐墨又叮嘱道:“还有,这捕鱼的法子,暂时不要对外人说,我有我的安排。”
徐浮生神色一肃,点头道:“明白!这草根,这河里的鱼,都是有限的。多一个人知道,咱们就少捞一点,难捞一点!”
徐大头也难得精明了一回,提醒道:“浮生叔,这事儿我肯定不告诉我哥。你也得叮嘱红婶,别让她嘴快告诉了娘家人。不然一传十十传百,等整个北平乡都知道了,咱们这鱼就不值钱了!咱们就闷声发大财,干个两三年,说不定真能攒钱买地,当地主!”
“地主!”
大虎、二虎听到这两个字,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当地主,别人给你种地,你坐着收租子,再也不用饿肚子!
徐浮生郑重地点头:“咱们五个干,可以。但这法子是徐墨拿出来的,他占大头,咱们拿小头,天经地义。”
徐大头也连连点头,毫无异议。
虽然徐墨干活最少,但没有他的法子,他们四个力气再大,也只能望河兴叹。
徐浮生又看向徐墨,语重心长:“徐墨,等明天卖了鱼,还了债,你还得继续读书!捕鱼这块大头还是你的,但读书考功名,那才是光宗耀祖的正道!”
大虎、二虎、徐大头闻言,看向徐墨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畏。
对啊,这附近十里八村,就徐墨一个童生!
是能正儿八经参加科举,将来做官老爷的人!
捕鱼再赚钱,终究是下力气的活计,跟读书做官比起来,云泥之别。
徐墨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五人挑着沉甸甸的鱼获,往大徐庄走。
徐墨这身板实在太弱,没走几步,肩膀就火辣辣地疼,实在扛不住,只能停下。
二虎嘿嘿一笑,走上前,轻松地单手接过徐墨的担子,一个人挑着四桶鱼,依旧健步如飞,看得徐大头直咂舌。
回到大徐庄,这阵仗瞬间引起了轰动。
十桶活蹦乱跳的大鱼,还有那挂满四条扁担的小鱼,堆在徐墨家院门口,简直像座小山。
村民们呼啦啦全围了上来,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乖乖,这……这么多鱼?”
“这得卖多少钱啊!”
“看来徐墨这祖宅、媳妇和田地,是能保住了!”
“那可不一定,四十贯钱呢!这些鱼就算全卖了,也未必够数!”
“徐墨,你们这是咋弄到的?教教我们呗?”
羡慕、议论、好奇……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村民们都知道传统的捕鱼法子有多难。
要么撒网,麻绳做的网不禁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常态,一天能捞个几条小鱼就谢天谢地了。
要么钓鱼,鱼线不结实,遇上大点的鱼,一挣就断,只能钓些小鱼小虾。
像徐墨他们这样,一次弄回几百斤鱼,简直是闻所未闻!
面对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打探,徐墨五人只是笑着应付,但凡问到捕鱼方法的,都默契地闭口不谈。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徐墨!”
人群分开,一个干瘦老头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老头两腮无肉,一对三角眼透着精明和刻薄,留着一撮山羊胡须,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头上还戴着方巾帽,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与周围的村民格格不入。
正是大徐村的徐氏族长,徐德众。
一个读了四十年书,连童生都没考上的老秀才,同时也是村里最大的地主,坐拥两百八十亩地。
徐德众走到鱼堆前,浑浊的三角眼扫过那些活蹦乱跳的鱼,最后落在徐墨身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弄了这么多鱼,难道不该给各家分上一条吗?”
“这泾河,可是我们大徐庄大家的河,你一个人吃独食,不合规矩吧?”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对!族长说得对!该分!”
人群中,立刻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但响应者寥寥。
毕竟,谁都知道徐墨还背着四十贯的巨债,这些鱼能不能还清债都是问题。
徐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向这位族长。
原主的记忆里,这位族长可没少给他使绊子。
当年原主十五岁就考中了童生,狠狠打了这位读了一辈子书的老族长的脸。
从那以后,徐德众就明里暗里地针对原主,这几年更是没少在村里编排他的坏话。
“徐墨,”徐浮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提醒,“族长就好占点小便宜,给他两条小鱼打发了算了,别让他煽动大家,把你的名声搞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