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笑了。
“族长，分鱼吃没问题。”
“我那几十贯债，也分你一些呗！”
“实在不行，你家那几百亩地，也可以分我几十亩。”
“我家田地都抵押了，正愁没地方种呢。”
“竖子不可谋也！”
徐德众气得胡子都翘起来，拂袖而去。
老夫不过想要你两条鱼。
你这败家子，竟然要老夫替你背债？
还要老夫几十亩地？
简直岂有此理！
“族长，别走啊，我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啊！”
徐墨在后面大声喊着。
他心里清楚，真要有人单独来要两条鱼，他肯定给。
但是，想道德绑架他，借他的鱼来收买人心？
不行！
徐德众气冲冲走了，头也不回。
村民们看懂了徐墨的套路，顿时哄堂大笑。
你族长想要我的东西，我也要你的东西。
你不给我，我凭什么给你？
徐墨朝村民们抱了抱拳。
“诸位叔伯兄弟，我的情况你们都知道。”
“这些鱼要卖钱还债，今天就不跟大家客气了。”
“等过了这个难关，家家户户都有鱼。”
村民们喜笑颜开，纷纷散去。
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但总比欠了四十贯巨债的徐墨要强。
谁也不忍心这时候占他便宜。
徐浮生在一旁默默点头。
宗族关系，向来重要。
徐墨这样处理，既没分鱼，也没得罪人，很聪明。
徐墨领着徐浮生四人，挑着沉甸甸的鱼获回到家。
“这么多鱼！”
柳文静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鱼，吓了一跳。
她看着徐墨，眼神变的有些不一样了起来。
夫君说的捕鱼秘法，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有能力还债了！
“傻妮子，怎么了。”
徐墨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快去和面烙饼，晚上咱们还吃鱼。”
“嗯！”
柳文静声如蚊蚋，之前的强势荡然无存，俏脸滚烫，转身走进厨房。
大虎、二虎、徐大头看着柳文静的背影，一脸羡慕。
整个庆县，恐怕都找不出比徐墨媳妇更漂亮的女人了。
“小墨，早上在你家吃过了，晚上就不在这吃了！”
徐浮生将鱼倒入水缸。
然后，朝两个儿子招了招手。
大虎、二虎虽然还想吃鱼，但也不敢顶撞父亲。
早上吃一顿，已经很满足了。
他们都是实在人，不贪心。
“对，不吃了，回家吃！”
徐大头也咽着口水，跟着要走。
徐墨叫住了他们。
“先别走，除了吃饭，还有活儿呢！”
徐浮生脚步一顿，疑惑地问：“啥活？”
徐墨走到昨天的鱼缸前。
“把鱼全部绑成这样！”
四人凑过去一看鱼缸，顿时惊呆了。
水缸里的鱼，头尾被麻绳绑成弓形，鱼鳃一张一合，竟然还活着！
鱼从河里捞出来，不精心照料，放不了多久就会死。
徐墨这样折腾，鱼竟然活到了现在！
厨房里的柳文静也好奇地走了出来。
徐墨解释道：“这是‘弓鱼术’，把鱼头尾绑起来，鱼鳃能呼吸到更多氧气。”
“只要有一点水，鱼就不会缺氧死亡！”
“氧气？缺氧？”
四人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
但他们明白，活鱼和死鱼，价格可是天差地别！
徐浮生大手一挥。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绑！”
“一会功夫的事，还吃什么饭！”
徐墨笑着摇摇头。
“弓鱼术要绑两次。”
“第一次绑住鱼尾，过一个时辰，鱼体内的脏东西会排出来。”
“然后再解开鱼尾，绑住鱼的排泄孔。”
“这样，鱼肉会更加鲜嫩。”
四人仔细一看鱼尾，果然有两道淡淡的绑痕。
二虎一脸崇拜地看着徐墨。
“墨哥，你怎么会这么多？”
“又是捕鱼秘法，又是弓鱼术，你懂得也太多了吧！”
“这还用问？”
徐大头脸上带着看透一切的自信。
“徐墨可是考中童生的读书人，捕鱼秘法、弓鱼术，自然是从书上学来的。”
“对不对，徐墨！”
徐墨抿嘴一笑，竖起大拇指。
“你还真是个大聪明！”
“嘿嘿！”
徐大头得意地笑起来。
童生都夸他是大聪明，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绑好鱼，饭也做好了。
热气腾腾的烙饼，猪油煎得金黄的鲜鱼，端到了堂屋里。
柳文静依旧躲在厨房，这个时代，女人吃饭不上桌。
忙活了一天的五人，狼吞虎咽起来。
徐浮生、大虎、二虎，两天内第三顿吃鱼，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馋了两天的徐大头，一手抓着烙饼，一手拿着筷子夹鱼。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整个人抽泣起来。
徐墨连忙问道：“大头，怎么了？”
“墨哥，没事！”
二虎咧嘴笑道：“昨天我和大哥、俺爹俺娘吃鱼，吃着吃着也哭了，这是太久没吃肉了。”
徐浮生瞪了二虎一眼。
二虎连忙低下头，闭嘴吃鱼。
“我想起我爹娘了……”
徐大头抹着眼泪，哽咽道：“他们临走前，我问他们还想啥，他们说想吃肉。”
“一辈子都没好好吃过一次肉，一辈子都想知道，吃肉吃到饱是什么滋味！”
他大口咬着饼，大块往嘴里塞鱼，一边吃着，泪水一边留着。
徐浮生、大虎、二虎谁也没笑，只是黯然地看着他。
村民们田地不多，税赋徭役又重。
别说吃肉吃到饱，很多村民从生到死，都没真正吃过一顿饱饭。
“差不多一个时辰了，我去把鱼再绑一绑！”
徐浮生起身去绑鱼，大虎默默地跟着。
“丢人了！”
徐大头抹了一把眼泪，开始收拾碗筷，二虎也在一旁帮忙。
看着忙碌的四人，徐墨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这是这个时代最勤劳的一群人。
也是这个时代最贫苦的一群人。
他们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干着最辛苦的活，可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保障！
四人离开后，天色渐晚。
徐大头回到三哥家，敲了敲门。
三嫂子拎着扫把开了门，没好气地说：“你个吃白食的，偷了老娘鸡蛋还敢回……”
她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啊！”
徐大头仰首挺胸，将两条活鱼丢了过去。
啪啪两声！
两条两斤多重的活鱼，在地上扑腾。
三嫂子手忙脚乱地抓起鱼，脸色瞬间变了，堆起笑容。
“小叔子，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嫂子这就给你烙饼。”
“不吃了，刚吃肉吃饱了！”
徐大头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向牛棚。
“把我哥的新衣服、新鞋子找出来，明天我要去县城。”
“以后有我徐大头在家里一天，咱家永远不缺肉吃！”
“什么？”
三嫂子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叔子说什么胡话呢？
永远不缺肉吃？
县太爷都不一定天天能吃肉啊！
躺在牛棚里，裹着一床破旧的被子，看着天上闪烁的星光，听着一旁老牛反刍的声音。
徐大头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爹娘，儿子站起来了。”
“儿子要出息了，你们在天上好好看着。”
“等过年，儿子给你们供猪头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