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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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花姐讲完话,关蓦然回到房间,又倒出一杯米酒,边喝边抽烟,想着花姐最后说的话。

如果他想通,能够接受咩咩的过去,晚上就去古城里一家叫“夜来香”的酒吧,她今晚在里面驻场表演,如果他不想接受这些,就当作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把她遗忘就好。

关蓦然内心十分纠结,他应该怎么做?才能为自己曾经无知的行为赎罪。

关蓦然起身来到窗边,看着远处停留在雪山上的火烧云,像一只涅槃后的凤凰般夺目,他想起以前外公经常给他说的一句话,

“人生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一旦退了,人这辈子也就废了。”

打定主意,晚上八点多,关蓦然来到酒吧里,这间破旧的小酒吧,最多能够坐下二十人,但是氛围却是很好,没有点灯,而是用熏香的蜡烛做光源,地方也很干净,客人都在安静的听着,坐在最里面歌唱台的咩咩,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酒吧外柔和皎洁的月光,混合着里面飘忽不定的烛光,层层叠叠交映在咩咩背后白色的墙壁上,将她的影子倒影出来,让她看上去像是月宫仙子,温柔美丽,但又寂寞孤独。

关蓦然选择一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咩咩看见他,对他笑着,一个服务员走过来,问他是不是关蓦然,然后,拿来一支冰好的雷司令白葡萄酒,熟练的拔出软木塞,倒进两支高脚玻璃酒杯,说是花姐请他们的。

关蓦然拿起酒杯,喝下一口冰得刚好的白葡萄酒,一股香甜爽口的感觉,将他紧张的心情放松,咩咩弹完一曲,将有些走音的琴弦爱惜的调整,然后,用她有些烟嗓的声音,感情充沛,快慢随心,技巧娴熟的,唱出新的一曲,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

你悄然走开

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

是我在感慨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这首歌曲被唱得很凄美,坐在角落的关蓦然,感到自己像是在荒漠里迷津失路的旅人,看着日薄西山,孤零零的等待着寒冷的黑夜将自己冻死,没有一个人来拯救自己。

他痛苦的看着假装没事的咩咩,比以前更加瘦弱,皮肤也暗淡不少,整个人像是遭遇过车祸,有些佝偻,只有看着他的眼睛,如一汪汪泉水般的清澈深邃,让他想起曾经的乔侨。

或许是差点成为母亲的缘故,咩咩往日的娇秀逐渐被成熟的风韵取代,之前在分公司里偶尔还能见到,独属于年轻人的锐气已经消失不见,换作静逸的娴美。

这种铅华洗尽的感觉,让关蓦然惊愕之余,怦然心动,但转念想到她失去的东西,又无比遗憾,那种对幸福生活的渴望,为此能够承担一切风吹日晒的决绝,已经一去不复返。

演唱完《千里之外》,咩咩向给她鼓掌的听众鞠躬感谢,结束今晚的表演,然后将吉他装进盒子里,缓慢的走到关蓦然的桌前坐下。

“你来啦。”咩咩深情的眼神看着关蓦然,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关蓦然紧张的小声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你来了,我很高兴。”咩咩倒出一杯凉水喝完,又浅尝一口酒杯里的白葡萄酒。苦笑着说。

“命运真是真不可思议,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局促的氛围,让关蓦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劲的喝酒,看着同样心境的咩咩,关蓦然大胆起来,说到,

“那晚我逃走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处男,没有和女人单独接触的经验。”

咩咩噗呲一声的笑了,看着表情严肃的关蓦然,恢复成少女的活泼,说到,

“现在呢?还是处男吗?”

关蓦然有些难为情,想到乔侨,叹息的说,

“不是啦,已经分手快半年。”

“哦。”

咩咩拿起酒杯,堵在自己的嘴上,像是有话说,又不想说出来。

这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挺着油腻的大肚子走进酒吧,来到两人桌边,带着酒臭味的口吻说,

“小何,今晚陪哥哥爽一下。哥哥给你加倍。”

咩咩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往里面缩着,躲开肥胖中年男人骚扰,关蓦然有些愤怒,正要站起来和他理论,旁边一桌,两个干练小伙子,走过来,跟关蓦然点一下头,关蓦然记得好像是在花间居见过两人,然后两人从左右将这个已经喝醉的人架出去,不久,外面传来一阵杀猪般,跪地求饶的哀嚎。

讨厌的中年男人出去之后,咩咩仍然胆怯的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但没有拿稳,落在地上,杯子里的酒洒了一地,她没有去捡起来,而是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身体微微颤抖,好像在哭泣。

关蓦然帮她捡起酒杯后,牵起她的手,背起她的吉他,说,

“走吧,我送你回去。”

咩咩拿出手帕,将自己的眼泪擦干,跟着关蓦然走出酒吧,在光怪陆离的古城中穿梭,直到走出古城,整个人才恢复正常。

“蓦然,谢谢你。”咩咩感激的跟他走在回家的林荫小道。

“没事的,谢什么啊,我就是个普通人,也为你做不了什么。”关蓦然想起花姐的话,有感而发。

“不是的,你不普通,至少对我来说,你跟普通人不一样。

你知道吗?

那天是我主动要求梵少爷,安排我和你一起。”

关蓦然停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咩咩。

“不是吧?我哪有什么吸引女孩子的地方。”

咩咩没有回答,走过来,用双手抱住他空着的左手手臂,关蓦然感到咩咩柔弱丰满的胸部紧贴着自己,对他说,

“不光是我,就连梵少爷也说,你是个了不得的人才,一定要将你收入麾下。”

“梵少爷?”又听到这个名字,关蓦然嗤之以鼻。

“你不了解他,其实他是个好人,非常率真,从不弄虚作假,心里单纯的很。你要是了解他,肯定会跟他做兄弟。”咩咩不知道梵少爷和关蓦然之后发生的恩怨,说着她自己的感受。

“有时我也在想,他同那么多女人上床,可能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拯救那些被现实逼迫得快要疯掉的可怜女人,给她们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关蓦然没有说话,回想自己和乔侨发生的事情,内心发出疑问,难道是自己将乔侨的希望毁掉吗?逼得她走投无路,才会上了梵少爷的床?

“梵少爷那个人,总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装作很强大的样子,拼命掩饰自己脆弱的一面,只让对方看到自己好的方面,但在他讨厌的人面前,却是像个暴君一样,丝毫不留情面的践踏,像是宇宇,经常被他像条狗一样的训斥。”

“他想要变强,想去改变些什么,总是不能如愿,老是失败,灰心的时候,就不停的喝酒,跟女人上床,掩饰自己的失落和悲伤,本来他拥有十分完美的一切,却自己搞到丢掉自信,迷失自我,非常可怜。”

“那个时候,他跟我上床之后,老是像个认识新朋友的小孩子一般,兴奋不停地给我说着,你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才,要是你们一起联手,一定可以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将他身上带着的屈辱洗掉,让他可以重新找回自己,只要你愿意跟他一起干,他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关蓦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知道是在生梵少爷还是自己的气,咩咩察觉到他的异样,突然问到,

“蓦然,你知道我跟多少个男人睡过?”

关蓦然被问得很不安,怕她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身体软下来,怒气也消失,柔声的说,

“不用告诉我,我不介意的。”

“我都已经记不清,大概有五十来个吧,要是从一般人看来,我肯定是个很无耻的荡妇。”咩咩摇着头,接着仰起头看着关蓦然,继续说,

“我不想骗你,因为,我是真心喜欢你,不光是因为梵少爷这样的大人物,说你了不起,而是你身上有种我很喜欢的气味,那天你背着我的时候,我一直很激动,整个人都像是要被融化掉一样,渴望你抱着我,被你脱光,被你抚摸,让你进入我的身体,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渴望,渴望到害怕被你讨厌,想要献出一切讨好你。”

“你逃走之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面对梵少爷和公司里的人,不知道怎样去跟这个嘲笑我的世界交流,我害怕极了,像是犯下弥天大罪,只能狼狈的,逃回痛苦的家。”

“所以,蓦然,我经历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内疚,只要能像今晚这样,抱着你的胳膊,跟你一起散步,给你说些心里的话,我这辈子都是幸福的。”

一路上,咩咩都是紧抱着关蓦然的胳膊,从未松开一秒钟,在如梦幻泡影般的月光下,走在小路和灌木林的两人,踩着掉落的树叶,干枯的树枝,时而发出“咔嚓”的声音,整个场景都与他俩的心跳和呼吸融为一体,就连那些躲在暗处的动物,也都屏气凝神,收敛气息,生怕自己打扰这对苦命的伴侣。

“我到了。”终于咩咩还是松开她最不想松开的手。

“嗯,明天上午见,我在这里等你。”关蓦然坚定的看着有些悲伤的咩咩。

“好的。”咩咩接过他背着的吉他,回到自己的民宿。

等到咩咩走进民宿,关蓦然在前面小山包的斜坡上坐下,等着其中一间房的灯光亮起,很快,咩咩的身影出现在一间昏暗灯光照亮的房间,他一动不动地遥望着咩咩的身影,像是风中残烛般来回闪动。

此刻,他觉得这就是自己人生的归宿,想用余生去守护这个摇曳不定,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的身影,如同守塔人守着引领风暴中的渔船,寻找归家的灯塔微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