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敞开心扉笑了笑,他的胸膛起伏的幅度实在令人感到害怕,身子摇晃得就如同狂风天气的枯木一样,他的拐杖掉在地上,李榆主动弯腰帮他捡了起来,并且不忘用拇指擦拭掉粘在上面的灰尘。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他们把司法大殿搬到了敬元殿的旁边,这些年真是大变样。不过今天我们两个都在这里,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十分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如此。”
院长的微笑好像就从没停过,他颤抖着将书本再一次打开,瞄了两眼后又满意地合上。
李榆这才惊讶地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是布罗送给自己的那本,书页快要风化腐烂。
“十分宝贵的资料,”院长晃了晃手里的书,“现如今这东西可不好找,我的叔叔曾有过一本,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他正好在看,大声呵斥我的样子就像是被撞了个现行的小偷一样。”
院长挪了挪座位,好让双腿能够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伸开,李榆听见他的膝盖咔吧作响。
“从那之后,我每次走进房间之前,都会敲门,但也越来越好奇书上写着什么秘密,直到几十年后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用手掌笨拙地将书本的第一页翻开,说来也奇怪,封闭的房子里,书页竟然像是被风吹一般,在油灯下翩翩起舞。
“说实话,我都快要忘记里面对教会的评价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措辞并不是那么温和,至少和我想象的不同,一多半篇幅都是对天之皓月的赞美,跟现如今自命为复古文学的那些货色真是截然不同。”
“写得还算不错,也许正是因为角度太过犀利,才被大家共同抵制。”
“这个‘大家’,可不包括你吧?”院长真正敞开胸怀大笑的时候,小声原来如此爽朗,这让李榆越来越摸不透,“当然,也不包括我。”
“刚才和你交谈的时候,我就想引用里面的话,但那一行字就卡在喉咙里面,这都要怪我当初阅读的时候走了神,当然了,里面的句子编排的也有问题,过去的人总是喜欢这样,无论讲什么故事都喜欢随意加上一段又一段的引文,用来显得自己有学问。”
他停了下来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仔细翻起书页来,似乎在寻找刚才没记起来的段落。
整个过程,李榆都保持着沉默,他静静地看着院长一目十行,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时泄了气的表情,而院长也终于抬起头看了看他。
“十分可惜,”院长用自己那独特的颤音说道,“现在这本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添加到了最新一版的禁书名单上,荒唐至极,”他用婉转的语气补充道,这让李榆误以为他想敲诈自己一笔,“也许这个数据并不准确,但都城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曾看过这本书。”
李榆继续沉默,院长则是一边说话一边看着他的眼睛,指望他能讲上两句。
李榆闭上嘴巴等着,院长无奈接着往下讲:“在这一点上,还请你放心,我们不可能因为这本书是你的就逮捕你——或者说是他们,那样,司法大殿会被所有人当作一个笑柄的,真要这样的话,那完全是教会在胡闹。”
院长讲了这么多废话,李榆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他微微倾斜脑袋,将耳朵靠近肩膀,仿佛在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然后以一个微乎其微的点头,表示自己的坚定,眼神中传递出恐惧被驱散的信号。
李榆看着对方,微笑的面容下貌似藏着锋利的獠牙,但他感觉不到任何愤怒,只有汹涌如涛水般的压迫感,但他来得快去得也快。
紧接着就是深深的恐惧,毫无征兆却又长时间盘踞在心头,当他再次看向面前的老人时,才注意到对方的络腮胡也几乎花白,那双眼睛里和蔼的眼神——倘若再年轻五十岁,绝对装不上来,看起来就像是被浪花磨平棱角的岩石。
现在李榆不用开口,也知道自己想说都说不出话来。
“我可以先向你稍微透露一下,”院长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也许你还担心其他的事,这点我看得出来,不过你大可以放心,你的妻子,她显然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据我所知她被关押在挽情苑里。”
院长叹了口气,似乎不得不说出实情,但必须还要考虑怎么委婉地将它讲出来。
他继续说:“那里十分阴沉,但我也只是听说,因为我不可能去过那里。但她应该不会有事,那些女剑士多半不会找她麻烦,毕竟她的丈夫是敬元殿的头号界师——即便被捕对这些人也同样有威慑力。”
“也许这句话我并不该问,但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李榆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像是在忍受痛苦一样,“我究竟有什么,是值得别人打我主意的?”
院长将椅子往全面拉了拉,他的膝盖又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十分明显。
“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敢对天之皓月发誓,你是无辜的,”他说,“在大战爆发的最初几年,我记得你曾在灵玉长城军里,当时领头的是我的表哥。
“我只是担任一些简单、不用承担危险的,类似文书类的工作,”李榆回答道。
“他对你的才——,”院长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情感,不像是关怀,更像是一个疯子向别人献出自己宝贵的温情,“评价相当高。”
“那都过去很长时间了,也没给我留下多少印象——毕竟不算真正参加过,”李榆用稍微推脱的语气回应道,“我组织人们将灵玉中的灵气提取出来,随后注入到剑士的灵剑中,没别的。”
“可是根据我那位表哥的说法,你相当有才能,至少使他见过的最有才能的一个,他很少如此看待过其他人。”
“顺带说一句,他的能力也相当出色,长城军中总是流传着他的事迹,那几场大规模的战役都是他指挥的吧?假如我没记错的话。”
“一共有四场,我记得他小时候就自命不凡,但毋庸置疑的是他有这个资本,他曾对家里的佣人指手画脚,直到人家忍无可忍扔下工作回家,然后他就把自己藏在仓库的不出来,直到长辈将他发现,自然是少不了一顿毒打。”
“这事情,可千万不要向别人透露,他会感到羞愧难当,你肯定不想看到他生气咆哮的样子,而且他一定会猜出是我将这散播出去——毕竟只有我知道,”院长将手掌立在嘴巴前面小声说道,“大战结束之后,你在地下剑赛上赢了三枚金牌。”
“两枚,而且其中一次是银牌,好像是第二次,也许是第一次,这不重要,我也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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