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按,碎霜簌簌落进衣领。
他裹紧借来的守夜弟子外袍,衣料上还残留着前主的汗腥气——这是方才在柴房打晕那弟子时顺手扒下的,对方脖颈处的淤青还在他掌心里发烫。
最没用的才最容易被忽视。影蛇的话在耳边回响,陈玄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腰间那枚被体温焐热的玉简,那是影蛇交给他的信物,说是要换《太初丹方》。
可阴阳眼扫过的刹那,他便看见玉简里缠着根血丝——影蛇的标记,用来追踪。
后山的风比前殿更冷,陈玄缩着肩混进巡夜队伍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更梆。
他垂着头,余光却透过阴阳眼将四周照得透亮:左侧百年老槐下的绊魂索泛着幽蓝,右边竹丛里的隐踪符正渗出淡红,那是阵法薄弱的征兆。
张三,发什么呆?巡夜队长的粗嗓门炸响,陈玄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审视的目光里。
他慌忙哈腰,袖中指尖掐住掌心——哑婆婆教的慌而不乱的法子,冻得打颤呢,队长。
队长嗤笑一声,甩了甩腰间铁尺继续往前。
陈玄望着他的背影,直到脚步声消失在竹影里,这才猫腰钻进槐树洞。
树洞里霉味熏得人睁不开眼,他摸着洞壁摸索到第三块凸起的石块,轻轻一推——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
这是母亲当年塞给他的密道,幻境里的记忆此刻成了刻在骨血里的地图。
陈玄弯腰钻进去时,后背蹭到潮湿的苔藓,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进他手里的半块虎符,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暗道尽头是块松动的青石板,陈玄用断针挑开石缝,藏经阁的霉味混着檀香涌了出来。
他探出头,看见供桌上那枚古玉简正泛着幽光——《太初丹方》,影蛇要的东西。
指尖刚要触到玉简,身后传来银铃轻响。
动作倒是快。叶寒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线,缠上陈玄后颈。
他猛地转身,正撞进长剑的寒光里——那剑离他咽喉不过三寸,剑身映出叶寒霜涂着丹蔻的指尖,正捏着张燃烧的符咒。
影蛇大人早知你会回来。她轻笑,符咒燃尽的刹那,藏经阁的光影骤然扭曲。
陈玄瞳孔骤缩——四周墙壁浮现出金色纹路,那是困仙阵的封印,他在阴阳眼里见过,能锁死凝气期修士的灵气。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陈玄右手悄然抬至袖中。
铜符在掌心硌出红印,这是哑婆婆用三十年朱砂参炼的替身符,他前日在偏殿刻暗号时,就着血珠偷偷封进了鞋底夹层。
你以为能逃?叶寒霜的剑尖往前送了半寸,刺破陈玄喉结处的皮肤。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沉水香里混着铁锈味——是方才她在暗道口杀了巡夜弟子?
血珠刚要滴落,陈玄屈指一弹。
铜符碎裂的脆响混着叶寒霜的惊叱,他的身形在原地炸成一片残影,真身却已闪到供桌下。
暗格里的备用玉简硌着大腿,那是他昨日在市集用三枚低阶灵石跟老货郎换的,表面特意磨出和《太初丹方》一样的包浆。
叶寒霜的剑刺进残影,碎成漫天纸屑。
她转身时发簪歪斜,银铃乱响:你——
陈玄趁机探手,将备用玉简按在《太初丹方》的位置。
指尖触到玉简的刹那,他想起阴阳眼里看见的影蛇玉佩——那缕妖魂的波动,和这藏经阁梁上的镇妖钉,竟有半分同源。
哪里不对?叶寒霜的脚步突然顿住。
陈玄屏住呼吸,看见她盯着供桌的目光陡然锋利——她在查探玉简的灵气?
他摸向怀里的断针,指尖却触到半块凉透的桂花糕。
哑婆婆的皂角香突然涌进鼻腔,陈玄心下一定。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发,那是方才打斗时叶寒霜落下的,随手塞进袖中——这是给青竹观首座的投名状。
想走?叶寒霜挥剑斩向供桌,陈玄就地一滚,撞开后窗。
寒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他借着月光瞥见叶寒霜身后的困仙阵开始松动——原来这阵法需要持续输入灵气,她方才分心查探玉简,灵气断了。
陈玄翻出窗外时,听见叶寒霜的尖叫刺破夜色:玉简被换了!他在房顶上连滚带爬,腰间的虎符撞得肋骨生疼。
直到掠过演武场的照妖镜,镜中映出他沾着蛛网的外袍,这才扯下脸上的易容膏,露出原本木讷的面容。
抓贼!
藏经阁有贼!巡夜弟子的喊叫声从身后传来。
陈玄跌进竹林,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那是用影蛇给的伤药瓶塞磨的,专破隐踪符。
他跑得肺叶生疼,却在转过山弯时突然顿住。
前方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立着道无形屏障,月光照上去泛起涟漪。
陈玄摸了摸屏障,掌心传来熟悉的青竹观护山大阵的震颤——是哑婆婆启动的?
还是
身后传来叶寒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陈玄舔了舔嘴角的血,将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漫开时,他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笑了——这局,才刚开始呢。
叶寒霜的剑尖重重劈在无形屏障上,金铁交鸣的脆响震得她虎口发麻。
她望着陈玄消失的竹影,鬓角的银铃因剧烈喘息而乱颤,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好个陈玄!
竟藏着青竹观的护山令!
屏障上泛起的青竹纹路还在微微震颤,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扯住追来的巡夜弟子衣领:方才是谁启动的护山大阵?那弟子被她掐得翻白眼:是...是哑婆婆!
她说是观主交代的紧急预案!
叶寒霜的丹蔻指甲几乎要戳进弟子脖颈,却在触及皮肤时骤然松力。
她望着远处青竹观的灯火,喉间溢出一声冷笑——陈玄这废柴,竟能让最不问世事的哑婆婆为他破例?
看来影蛇大人的判断没错,这小子身上,藏着比《太初丹方》更贵重的秘密。
山风卷着雪粒灌进陈玄的衣领,他在灌木丛后蜷成一团,听着身后渐远的喊杀声,这才敢摸出腰间的引魂砂。
银粉从指缝漏出时,他能看见阴阳眼里那些隐在暗处的妖雾突然扭曲,像是被热油烫到的蛇群。影蛇养的那些妖物,暂时找不到我了。他舔了舔冻得发僵的嘴唇,指腹摩挲着怀中鼓起的玉简——方才在山脚老槐树下,他借着月光看清了玉简便签上的血字:赵元清·影蛇·血契。
哑婆婆说过,要掀翻一座山,得先找到最松的那块石头。陈玄将玉简贴在胸口,能感觉到父亲留下的虎符正隔着衣襟发烫。
他突然想起方才在藏经阁梁上看见的镇妖钉——那些刻着镇北侯家纹的青铜钉,和影蛇腰间玉佩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原来三十年前的灭门案,影蛇也掺了一脚。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
敌营的篝火在山坳里明明灭灭,陈玄扯了扯脸上的易容膏,让自己的面容重新变得木讷。
守门的黑衣修士横刀拦住他:这么晚回来?他从怀中摸出影蛇给的信物——半块玄铁令牌,金属碰撞的脆响里,他听见对方压低的嗤笑:又是去给影蛇大人当狗?
陈玄垂着头没接话,却在擦肩而过时,用阴阳眼扫过对方腰间的皮囊——里面装着三颗还在滴血的妖丹。看来影蛇最近在催他们猎杀山妖。他默默记下这个细节,加快脚步往影蛇的主帐走。
帐内的檀香熏得人发闷,影蛇正倚在虎皮毯上擦拭长剑。
听见脚步声,他连头都没抬:东西呢?陈玄将伪造的《太初丹方》捧上,能看见影蛇的指尖在玉简上轻轻一叩——那是在检查灵气波动。
不错。影蛇终于抬眼,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两点幽光,比我想象中顺利。陈玄躬身退下,却在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袖中指尖悄悄划过腰间的断针。
血珠渗出来的刹那,他装作被帐帘勾住衣角,手指在玉简边缘迅速一抹——那抹极淡的血痕,混着檀香的气息,悄然渗进玉质里。
退下吧。影蛇的声音突然冷下来,陈玄后背瞬间绷紧,却见对方的目光落在案头另一卷文书上。
他这才注意到,影蛇脚边的炭盆里,还堆着半烧的信笺,隐约能看见镇北侯遗孤几个字。
回到自己的草棚时,陈玄摸出怀里的桂花糕——哑婆婆特意留的,还带着余温。
他咬了一口,甜腻的蜜饯混着血锈味在嘴里散开。
月光透过草棚缝隙照进来,他望着掌心那抹血痕笑了:影蛇啊影蛇,你以为拿到的是丹方,其实是根扎进你心口的针。
等哑婆婆用这血痕引动青竹观的镇派印,咱们的账...该算算了。
深夜的风卷着狼嚎掠过敌营,影蛇的主帐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守帐的修士贴着门帘往里瞧,只见影蛇捏着那卷《太初丹方》,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烛火在他身后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极了某种蛰伏的凶兽。
陈玄...他对着空帐吐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次日清晨,敌营议事厅的青铜门被重重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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