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的烛火被风卷得剧烈摇晃,陈玄刚摸到门闩,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凉意。
他本能地侧身翻滚,寒铁利刃擦着耳垂划过,在木门上迸出一串火星——那是尊半人高的青铜傀儡,关节处缠着暗红丝线,右眼的幽蓝光芒正转为渗血的猩红。
清除程序...启动。机械音撞在石壁上,震得陈玄耳膜发疼。
他瞥见傀儡后颈嵌着的半块玉牌,喉结猛地滚动——三师兄采灵药时佩戴的云纹,此刻正被黑血浸透,在傀儡皮肤上洇出诡异的花。
赵元清!陈玄咬碎后槽牙低喝。
老观主曾说过,青竹观的傀儡阵最怕血祭,原来那些失踪的弟子根本不是意外。
他反手掀翻药柜,成捆的灵草劈头盖脸砸向傀儡,趁其踉跄时窜进暗巷。
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至少三尊傀儡的齿轮声重叠着逼近。
陈玄的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逆练《青竹诀》的灵力在丹田翻涌,他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那道封印在发烫——这是血脉在示警。
往断崖!他想起老观主碎砖上的刻痕,根下藏钥的根,或许指的是无归崖的崖根。
他拐过最后一道回廊,山风裹着腥气扑面而来,月光下的断崖像把倒插的剑,崖底幽冥渊的浪声震耳欲聋。
藤蔓在指尖勒出红痕,陈玄悬在半空时,听见崖顶传来傀儡的嗡鸣。目标...丢失。其中一尊傀儡的齿轮声突然变缓,他心下一惊——这些东西竟会协同搜索!
他咬着牙继续下攀,直到摸到一处凸起的岩块。
岩洞的入口被藤蔓遮掩得极妙,陈玄挤进去时,后背蹭到石壁上的青苔,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刚缩成一团,就听见崖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傀儡们站在边缘,暗红瞳光扫过他藏身的位置。
检测...无生命体征。机械音渐远,陈玄这才敢松口气。
他靠着石壁坐下,摸出怀中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的纹路正随着呼吸起伏,像在回应什么。
镇北?
他的目光扫过石壁,阴阳眼自动运转的瞬间,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清晰起来——斑驳的石纹里,镇北二字与一道熟悉的灵力波动交缠。
陈玄浑身一震,那是老观主临终前注入他体内的护脉灵力!
难道老观主...他指尖颤抖着抚上刻痕,试着运转《青竹诀》。
逆练的灵力刚触到石纹,整面石壁突然泛起青光,暗门咔地裂开条缝,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陈玄握紧腰间的短刀。
他知道这石阶下藏着老观主的秘密,藏着血脉封印的真相,甚至藏着哑婆婆耳后朱砂痣的答案——那个总在晨雾里扫落叶的慈祥老妇,为何会有能看透他逆练功法的眼神?
石阶深处传来滴水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清晰。
陈玄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黑暗。
他能感觉到青铜钥匙在掌心发烫,像在指引方向。
而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带着古老的、熟悉的气息,等待着镇北遗脉的归来。
石阶往下延伸了三十三步,陈玄的鞋底碾过积年霉土,每一步都像踩在古老的心跳上。
潮湿的石壁渗出冷汗般的水珠,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却比不过掌心青铜钥匙的灼烫——那温度正沿着血脉往心脏钻,像在催促他快些,再快些。
祭坛的门是突然出现的。
当陈玄的脚尖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眼前的黑暗轰地裂开,青黑色的石砖铺成圆形空地,中央悬浮着半枚玉佩。
玉色幽蓝如深潭,裂纹从中心辐射开,像朵凝固的血花。
更令他呼吸一滞的是,怀中镇北侯府的令牌残片正剧烈震颤,隔着衣襟烫得他皮肤发红,仿佛在对另一块同源的骨血喊兄弟。
是它在引我来。陈玄喉结动了动。
他抬步上前,指尖刚触到玉佩表面,彻骨的凉意便顺着经络窜遍全身,比逆练《青竹诀》时冲开淤塞经脉的疼更尖锐。
可下一秒,那凉意突然化作暖流,在识海深处炸开一片白光——
虚影浮现的瞬间,陈玄踉跄后退半步。
那是位穿墨绿宫装的女子,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颤,怀里紧抱着个裹着月白襁褓的婴儿。
她的脸与陈玄有七分相似,眼角泪痣却红得惊心,像是被血浸过的朱砂。
若我夫君之血未绝,女子声音发颤,却咬得极清,请你...护他成人。她低头亲吻婴儿额头,襁褓被塞进一名老妇怀里。
老妇鬓角斑白,耳后一点朱砂痣在虚空中格外醒目——正是每日清晨在青竹观扫落叶的哑婆婆!
记忆如被劈开的山洪。
陈玄看见大火染红的侯府,哑婆婆背着他在断壁间穿梭,她的手被碎瓦割得鲜血淋漓,却始终把他护在怀里;看见寒夜中哑婆婆蹲在灶前,用半块焦饼哄他喝药,自己啃着硬如石头的冷馍;看见他被同门推下山坡时,哑婆婆瘸着腿冲过来,用身子垫在他底下,膝盖磕在石头上的闷响比他的哭声还响。
哑婆...陈玄喉咙发紧,伸手去抓虚影,却只碰到一片虚无。
虚影消散的刹那,玉佩咔地又裂开道细纹,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跪在地上,掌心的冷汗将石砖洇出深色痕迹。
耳后突然泛起熟悉的温度——那是哑婆婆常摸他头的力度,可转头望去,只有空荡荡的祭坛。
废物果然来了这里。
阴恻恻的声音像根冰锥扎进后颈。
陈玄猛地抬头,祭坛入口处站着青竹观主赵元清。
他玄色道袍一尘不染,左手捏着块漆黑玉牌,指尖正缓缓转动牌上的青铜齿轮——正是控制傀儡的核心。
你早知道这里有秘密。陈玄咬字清晰,声音却在发抖。
他想起半月前赵元清借口清理杂役赶走哑婆婆,想起昨夜丹房傀儡眼里的幽蓝转为猩红前,赵元清曾单独去过傀儡房。
所有被忽略的细节串成锁链:失踪的弟子、突然暴躁的傀儡、老观主临终前看哑婆婆的眼神。
当然。赵元清笑了,那笑像蛇信子扫过陈玄后颈,青竹观的每块砖我都数过,何况镇北侯府的遗迹?他晃了晃手中玉牌,你以为那些傀儡真丢了控制?
不过是我故意放它们咬你,引你来找血脉秘密罢了——镇北侯的逆血,可是能破妖魔封印的宝贝。
话音未落,金属摩擦声从入口处涌来。
陈玄转头,十二尊青铜傀儡鱼贯而入,右眼的红光比丹房那尊更盛,关节处的暗红丝线渗出黑血,在石砖上拖出恶心的痕迹。
为首的傀儡脖颈处,三师兄的云纹玉牌还在滴血。
检测到目标。机械音重叠成刺耳鸣响,十二尊傀儡同时抬起手臂,寒铁利刃在祭坛幽光下泛着冷芒。
陈玄能闻到铁锈味逼近,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傀儡齿轮的转动——但更清晰的,是哑婆婆昨晚塞给他的冷馒头里,藏着的那张纸条。
活下去,但绝不能走错路。纸条上的字是用炭笔写的,笔画歪歪扭扭,像老人颤抖的手。
陈玄摸向怀中,指尖触到令牌残片的棱角,又碰到老观主留给他的《青竹诀》玉简。
哑婆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玄啊,人活一世,最不能丢的是...心。
哑婆。陈玄缓缓站起身,掌心的令牌残片割得他生疼。
他望着十二尊傀儡,望着赵元清眼里的志在必得,突然笑了。
那笑带着几分哑婆婆哄他喝药时的温柔,又带着镇北侯遗孤该有的锋芒。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拇指抹过令牌残片上的刻痕,我要活下去。
话音未落,陈玄体内传来骨裂般的轰鸣。
镇北侯的血脉在他经脉里燃烧,逆练的《青竹诀》灵力突然逆转方向,在丹田处凝成赤红光团。
他的右眼瞳孔骤缩,阴阳眼的青黑纹路顺着眼眶爬上面颊——这一次,他看见的不只是傀儡体内的暗红丝线,更看清了每根丝线连接着赵元清手中的漆黑玉牌。
破。陈玄低喝。
他指尖凝聚的灵力如利箭射出,精准刺穿为首傀儡后颈的操控核心。
青铜碎片飞溅的刹那,赵元清的脸色终于变了。
十二尊傀儡同时发出刺耳的尖鸣。
陈玄望着祭坛外透进来的月光,望着赵元清扭曲的面容,突然觉得那些曾以为跨不过的坎,那些被欺辱的日子,都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握紧令牌残片与玉简,迎向扑来的傀儡群——这一次,他不再是任人揉捏的废柴道童。
因为他是镇北侯的骨血,是哑婆婆用命护着长大的孩子。
而他,要活下来,替哑婆婆,替老观主,替所有被阴谋吞噬的人,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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