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傀儡的利刃划破空气的尖啸里,陈玄右眼的青黑纹路如蛛网蔓延。
他望着十二具傀儡关节处渗出的黑血,终于捕捉到那丝极淡的迟滞——每具傀儡挥刀前,脖颈处的暗红丝线都会先颤动半息。
赵观主的玉牌,原来只能同时控十尊。陈玄舔了舔嘴角,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故意踉跄半步,让左侧傀儡的刀刃擦着肋骨划过,剧痛中反而笑出声——这具傀儡的丝线颤动比其他慢了一拍,是赵元清分心所致。
咳!他捂住胸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溅在石砖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赵元清站在祭坛边缘,玄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本温和的眉眼此刻扭曲成刀:陈玄,你以为逆练《青竹诀》就能翻天?
这十二尊镇观傀儡,连筑基大圆满都能绞成碎肉!
陈玄的目光扫过祭坛角落松动的岩缝。
那里积着半尺厚的碎石,是他前日打扫时故意撬动的——他早算到赵元清会对他下死手,毕竟三天前替张猎户破邪祟时,他瞥见了赵元清与黑衣人的密谈。
就等你这句话。他突然暴喝,灵力在掌心凝聚成赤红光团,直轰向最左侧那具迟滞的傀儡。
青铜碎片飞溅的刹那,他借着反震之力向后倒跃,精准撞向岩缝。
咔嚓——
岩缝上方的碎石如暴雨倾落,陈玄闷哼着坠进黑暗,喉间腥甜翻涌。
他能听见十二具傀儡撞进岩缝的轰鸣,能听见赵元清惊怒的嘶吼:追!
给我把他碎尸万段!
但陈玄的右手早扣住了岩缝内的凸起。
他缩成一团,任由碎石砸在背上,直到耳边传来轰的闷响——傀儡群挤入狭窄岩缝,终于压垮了上方的石层。
观主!
岩缝塌了!弟子的惊呼混着尘土涌进陈玄耳中。
他眯起眼,借着岩缝裂隙透出的月光,看见赵元清正用脚踢开碎石,捡起半块染血的令牌——那是他故意留下的,老观主临终前塞给他的镇观令牌残片。
死了?赵元清捏着残片的手青筋暴起,去把哑婆子带来,我倒要看看这小杂种还有什么后手。
陈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哑婆婆今早塞给他的冷馒头,想起她布满老茧的手摸过他发顶时的温度——那馒头里藏的不只是纸条,还有半颗护心丹。
此刻丹药在丹田化作暖流,正修复着他被傀儡震碎的经脉。
后半夜的山风裹着腐叶味灌进岩缝。
陈玄摸出怀里的归尘符,指尖沾了点血抹在符纸边缘。
符纸遇血即燃,腾起的青烟裹住他全身,连呼吸声都被消弭于无形。
他爬出岩缝时,十二具傀儡的残骸正散落在崩塌的石堆里,暗红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借你们用用。他扯下两截傀儡手臂,又剥下锈蚀的青铜甲片,在山坳背阴处拼出个人形轮廓。
阴阳眼微启,他盯着那堆金属与碎石,指尖凝聚灵力——必须让这尸体的生机值降到零,才能骗过赵元清的神识。
次日清晨,山脚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陈玄缩在树杈间,望着三个青竹观弟子踢开腐叶,其中一人突然惊呼:师兄!
这里有具尸体!
为首的弟子蹲下身,用剑尖挑起尸体的碎发。
陈玄屏住呼吸——他特意用傀儡丝线缠住自己的一缕头发,又在伤口处涂了傀儡残血与自己的血混合。
这味道,足够让赵元清确信是他。
回去复命吧。弟子站起身,陈玄这废柴,到底死在傀儡手里了。
陈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山风送来熟悉的竹篾味。
哑婆婆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山坳,她手里攥着块蓝布,是陈玄去年冬天替她补的。
小玄啊。她跪坐在尸体前,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青铜甲片拼凑的脸庞,婆婆就知道你能走出去...当年老观主说你是块埋在泥里的玉,现在泥该洗干净了。
陈玄的眼眶突然发酸。
他看见哑婆婆袖中滑落一枚古旧玉简,在腐叶上滚了两滚,停在尸体脚边。
老人起身时咳嗽得厉害,背影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枯叶:走吧...别回头,别像婆婆这样,困在这观里一辈子。
直到哑婆婆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陈玄才从树上跃下。
他捡起那枚玉简,指尖触到上面刻着的镇北二字——这是他父母的姓氏。
暮色漫上山林时,陈玄已走了三十里。
他踩着满地松针,怀里的玉简还带着哑婆婆的体温。
突然,身后传来极轻的金属摩擦声,像有人用指甲刮过青铜齿轮。
他猛然回头,只看见树影摇晃。
但阴阳眼的青黑纹路里,一缕暗红丝线正从腐叶下钻出来,如活物般朝着他的方向蠕动,尾端还粘着半块破碎的傀儡关节。
陈玄握紧玉简,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赵元清的阴谋,镇北侯的血仇,还有那即将祸世的妖魔,都在前方等着他。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躲在阴影里。
陈玄的靴底碾过一片枯黄的松针,脆响在寂静山林里格外清晰。
他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布包上,那里装着哑婆婆给的玉简,还有半块从傀儡残骸上抠下的青铜碎片——方才那缕暗红丝线,此刻正缠着碎片在布包里微微发烫。
果然没断干净。他停下脚步,右眼青黑纹路骤然收缩。
阴阳眼展开的刹那,三十步外的腐叶堆里腾起一团幽蓝鬼火,那是具只剩半截躯干的傀儡残魂,关节处的暗红丝线像活物般绞动,灵核位置泛着浑浊的灰光。
陈玄屈指弹出一道风刃,精准挑开腐叶。
残魂被风刃激得剧烈震颤,灵核突然迸裂出几星火星——是记忆碎片!
他瞳孔微缩,阴阳眼全力运转,火星在眼前凝成画面:黑雾弥漫的山脉深处,一座由骸骨堆砌的祭坛中央,披黑袍的身影正将成排傀儡的灵核按进青铜鼎,鼎中翻涌的黑液里浮着颗赤红色妖丹,丹身上缠着与傀儡丝线同色的暗红纹路。
赵元清的傀儡术...竟和这黑袍人有关。陈玄喉头滚动。
他摸出腰间水囊漱了漱口,腥甜仍在齿间徘徊——昨日与十二傀儡激战时,他故意震碎半颗后槽牙混在血里,为的就是让尸体的血腥味更真实。
此刻那幅影像却像根细针,扎破了他原本以为的赵元清独谋的假象。
日头偏西时,陈玄望见了荒村的断墙。
这是座被山火光顾过的村落,焦黑的房梁歪歪扭扭戳向天空,村口老槐树的枝桠上还挂着半片烧剩的红喜帕。
他扯下外袍蒙住脸,踉跄着撞开最靠里的破屋木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让他皱了皱眉,旋即蹲在墙角,用枯枝在积灰上画了道隐蔽的标记。
逃亡修士该有的狼狈他早演练过:发梢沾着草屑,袖口撕了道口子,露出的手腕上还抹了半干的血渍。
但真正让他绷紧神经的,是后颈突然泛起的刺痛——有人在看他。
这位道兄。
沙哑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陈玄抬头,看见个穿青布短打的精瘦男子倚在门框上,左眼蒙着块褪色的皮帕,右眼里泛着蛇类特有的竖瞳。
他腰间悬着个青铜酒壶,壶身刻着盘绕的蛇纹,和傀儡残魂里那缕暗红丝线的纹路如出一辙。
影蛇。陈玄在心里确认了来者身份。
三天前替张猎户破邪祟时,他在赵元清的密谈里听过这个名字——妖魔势力的接应人,擅长追踪与伪装。
此刻对方腰间酒壶的晃动频率,正是青竹观弟子传递目标已死的暗号变调,显然赵元清的消息已经走漏。
在下...在下是苍梧山的外门弟子。陈玄扯着嗓子咳嗽两声,门派遭邪修洗劫,一路逃到这里
苍梧山?影蛇歪头,蛇瞳缩成细缝,上月我在青竹观山脚下,倒听说有个叫陈玄的废柴道童,被傀儡砸死在岩缝里。他突然欺身上前,枯瘦的手指扣住陈玄手腕脉门,道兄这伤,倒和那小杂种的傀儡伤有几分像。
陈玄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能感觉到影蛇指尖传来的阴寒,那是长期与妖魔打交道才会有的死气。
但面上仍装出慌乱:道兄莫要开玩笑!
我...我这伤是被邪修的毒刃划的!说着就要去摸怀里的符纸。
影蛇突然笑了,松开手退后半步:开个玩笑,道兄莫慌。他拍了拍腰间酒壶,实不相瞒,我家大人在找个能破傀儡术的修士。
道兄若有兴趣合作,我可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陈玄的喉结动了动,装作犹豫:合作...需要我做什么?
先表个诚意。影蛇伸出手,拿件你最珍贵的信物。
陈玄的手探进贴胸的布袋,指尖触到那枚温热的赤羽令——这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襁褓的,背面刻着镇北二字,与哑婆婆给的玉简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他攥着令符顿了三息,才缓缓掏出来:这是...我娘的遗物。
影蛇的蛇瞳骤然收缩。
他接过令符的瞬间,指尖泛起黑雾,令符表面浮现出血色纹路——正是黑雾山脉祭坛影像里,妖丹上缠着的暗红丝线。跟我来。他将令符塞进怀里,转身走向屋后的老井,赤鸦大人已在等候。
陈玄跟着影蛇钻进井道时,月上中天。
井底的密道里飘着腐鼠的臭味,他数着脚下的青石板,第七块时微微一顿——这里的苔藓比别处少,应该是机关所在。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影蛇方才触碰赤羽令时的眼神变化——那不是确认信物的从容,而是猎物入瓮的兴奋。
看来赤羽令的分量,比我想的更重。陈玄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掐了个诀,袖中半块傀儡碎片的温度又升了几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井道尽头后,荒村的断墙上落下道黑影。
监视者摘下斗笠,露出赵元清左眼角的朱砂痣——这是他特意派来跟踪的暗卫,易容术连陈玄的阴阳眼都未必能识破。
果然。暗卫望着井底方向,从怀里摸出传讯玉符,那小杂种拿着镇北侯的赤羽令,投了妖魔。他的声音里带着阴毒的笑意,观主说得对,只要他敢露野心,我们就有千百种法子,把他钉死在正道的耻辱柱上。
夜风卷起墙角的焦土,吹得老槐树上的红喜帕沙沙作响。
暗卫将玉符捏碎,转身融入夜色。
而在他看不见的井底密道深处,影蛇的蛇瞳正泛着幽光,指尖轻轻敲了敲怀里的赤羽令——这枚本该随镇北侯满门尽灭的信物,终于要带他找到那座藏在黑雾山脉的祭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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