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蹲在青竹观后墙的老槐树上,将那封染了灯油的密信贴身藏好,指尖反复摩挲玄鸟玉佩——这是母亲临终塞给他的,此刻玉面温凉,像在提醒他此行凶险。
小玄子,时辰到了。
墙根下传来沙哑低语。
陈玄低头,见赵四娘正掀着蓝布围裙,袖中露出半截淬毒的银簪。
这老妇是观外酒肆的厨娘,十年前他偷酒被打,是她偷偷塞了两个热乎的糖糕。
后来才知道,她原是镇北侯府暗卫,专管打探消息。
鬼面那老匹夫得了国师密令,说要请镇北遗孤喝杯茶。赵四娘往他掌心塞了包褐色药粉,抹在耳后,能乱了灵识探查。
黑市入口在西市破庙的香案下,进去后莫要直视主座——
四娘。陈玄打断她,将药粉仔细抹在耳后,当年侯府暗桩的暗号,可还管用?
赵四娘的手突然抖了抖。
她望着少年眼底的幽光,想起三十年前那个骑在镇北侯肩头的粉团子,喉间发紧:管用。
但...你若拿了镇北令,鬼面的人会像疯狗般咬上来。
陈玄套上那件从杂役房偷来的破旧黑袍,兜帽压得低低的:他们咬上来,我便拔了狗牙。
地下黑市的潮气裹着腐鼠味涌来。
陈玄摸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耳中是此起彼伏的叫价声——百年朱果,八百灵石!我出一千!他激活阴阳眼,暗红的生机光带在人群中穿梭,却在三个角落凝成漆黑的死结。
血衣散修?
左侧暗巷突然传来嗤笑。
陈玄转头,见个酒糟鼻修士叼着旱烟,指节敲了敲他腰间的破剑:哪来的野路子?
也配进黑市?
他未作声,只是抬眼。
阴阳眼穿透对方油腻的面皮,看见其丹田处盘着条青蛇状的死气——是被邪修种下的噬元蛊。
酒糟鼻修士突然打了个寒颤,旱烟啪嗒掉在地上:看...看什么看!踉跄着跑远了。
拍卖厅的铜铃叮地一响。
陈玄寻声望去,主座上的鬼面商君正转动着翡翠扳指,面上的青铜鬼纹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他身边立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气息像块浸了水的抹布——是幽冥楼的影刃,陈玄在阴阳眼里见过这种专司暗杀的死气。
今日压轴,镇北令。
随着司仪尖细的嗓音,红绸掀开的刹那,半角金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陈玄喉间发紧——那纹路与玄鸟玉佩上的云雷纹如出一辙,是父亲当年亲刻的镇北二字。
起拍价,三千灵石。
五千!
右侧雅间传来轰鸣。
陈玄抬眼,见铁掌帮少主雷震正捏着鎏金酒盏,金缕衣上的麒麟纹几乎要挣破布料。
这少年上月刚在试剑会打断青竹观外门弟子的腿,此刻眼底的贪婪几乎要凝成实质:老子要的东西,还没拿不到的。
三千五百。陈玄开口。
全场死寂。
片刻后,哄笑炸响。哪来的穷酸?三千五也配跟雷少争?连鬼面商君都转过了头,青铜鬼纹下的嘴角微微上挑——这血衣散修,倒像只自己撞进网的鱼。
三千八。陈玄又道,声音比之前更轻。
雷震的酒盏咔地裂了道缝。
他猛地站起来,金缕衣擦过桌角带翻了茶盏:你知道这是什么?
镇北令!
当年镇北侯平北境时用的虎符!
三千八?
你当是街边卖的糖人?
雷少。陈玄掀开兜帽一角,露出半张被药粉染得蜡黄的脸,物有所值。
他能感觉到,阴阳眼里那三团死气正缓缓逼近。
鬼面商君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三下,影刃的斗笠微微倾斜——是动手的暗号。
但陈玄只是盯着镇北令,掌心沁出薄汗。
父亲信里说见一人方知真相,而这虎符,正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司仪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三千八第一次!
三千八第二次——
等等!
角落突然传来破风之声。
陈玄猛地转头,阴阳眼里,一道漆黑的刀光正从影刃的斗笠下窜出,目标不是镇北令,而是他的咽喉。
影刃的刀光来得极快,却快不过陈玄瞳孔里骤缩的幽光。
阴阳眼早将那道裹着死气的轨迹看得分明——斗笠边缘垂下的灰麻线在颤动,是拔刀前指尖勾住刀鞘的小动作;影刃后颈青筋凸起如蚯蚓,是运劲时气血上涌的征兆。
找死。陈玄喉间溢出一声低笑,看似慌乱地侧身,实则脚尖在青石板缝里轻轻一勾。
他前日来踩点时特意用碎石垫高的第三块砖咔地松动,影刃的刀风擦着他耳垂掠过,带起几缕碎发,却因地面突然不平而偏了三寸。
陈玄!鬼面商君的青铜面具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显然他扯动了面部肌肉在笑,当我黑市是你家菜园?
以为换身破袍子就能藏住镇北侯的血脉?
这一声喝破如惊雷炸响。
原本还在哄笑的看客们瞬间噤声,雷震捏碎的酒盏碎片簌簌掉在地上。
陈玄眼角余光瞥见三个暗卫打扮的人从房梁跃下,袖口露出的玄铁爪泛着冷光——正是赵四娘说过的锁魂爪,专破修士灵力。
早该想到。陈玄心底冷笑,左手悄悄按向腰间。
他昨日用哑婆婆给的朱砂混着鸡冠血画了七张爆炎符,此刻随着指尖灵力注入,藏在四周木柱里的符纸同时炸开!
轰!
火浪裹着木屑腾空而起,拍卖厅的烛火被气浪扑灭,霎时陷入半明半暗。
陈玄借着浓烟弯腰翻滚,在影刃第二刀劈下前撞开左侧雅间的雕花门。
雷震被这变故惊得向后踉跄,金缕衣的麒麟纹擦过他的脸,陈玄趁机扯住对方腰带一拽——
雷少替我挡挡?他低笑一声,将雷震甩向追来的锁魂爪。
铁掌帮少主的惊喝混着爪尖刺进皮肉的闷响,陈玄已摸到了拍卖台的桌底。
逆练三重!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开时强行运转《青竹诀》。
原本淤塞的经脉像被热油浇灌,痛得他额角青筋暴起,可那股憋了十年的气劲竟顺着逆经路线冲开了堵塞处——凝气四层!
五层!
六重!
噗!陈玄喷出一口黑血,却在落地时反掌拍出。
青竹诀特有的竹叶状气刃穿透浓烟,正撞在影刃持刀的手腕上。
杀手闷哼一声,那柄淬毒的乌鞘刀当啷坠地,刀刃在地上拖出半尺长的火星。
镇北令!陈玄的目光穿透火光,看见红绸下的金芒更盛。
他跃上台时带翻了司仪的案几,算盘、玉扳指噼里啪啦砸在鬼面商君脚边。
青铜面具后的人终于站起,袖中射出三枚透骨钉,却被陈玄用玄鸟玉佩硬接——玉佩表面泛起幽蓝光晕,将钉尖熔成了铁水。
是他!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人群中突然冲出五个灰衣人,脖颈处隐约可见暗红纹路——陈玄的阴阳眼早将这些妖族伪装的死气看得真切。
他反手抽出腰间破剑,剑鞘重重砸在最近一人的膝盖上,脆响中混着妖怪特有的尖啸:果然引蛇出洞了。
鬼面商君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他扯下面具扔在地上,露出一张左脸溃烂、右脸完好的诡异面容:镇北余孽,拿命来——
不劳您送。陈玄抓住镇北令的瞬间,指尖传来熟悉的温热。
金铁交鸣般的龙吟震得整座拍卖厅嗡嗡作响,那些妖族杀手的暗红纹路在龙吟中开始崩解,有两个甚至直接现了原形,露出蛇尾和狐耳。
走!陈玄拽开拍卖台后的暗门,地道里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回头看了眼还在混乱中挣扎的众人,将镇北令塞进怀中,又摸出最后一张爆炎符拍在门框上。
轰——
地道口的石板轰然闭合,陈玄在黑暗中狂奔,直到听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渐远。
他靠在潮湿的石壁上,借着月光低头看向镇北令——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细如发丝的小字,在灵力映照下泛着淡金:若见此令,速赴断剑崖。
笔锋遒劲,起承转合间带着父亲独有的顿挫。
陈玄的手指轻轻抚过字迹,喉间发紧。
十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父母双亡的事实,可此刻掌心的温度,却像幼时父亲将他举过肩头时,铠甲缝隙里漏出的那缕阳光。
断剑崖...他喃喃念着,将镇北令重新收好。
地道尽头透进一缕晨光,陈玄摸了摸耳后残留的药粉,转身融入晨雾。
山风卷着松涛声从崖底升起,他望着东方鱼肚白,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该去会会,这藏了三十年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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