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的碎石还在簌簌坠落,陈玄后背抵着冰凉的墓门,喉间腥甜翻涌。
他望着那道凝实的玄色身影,月光穿过盗洞斜斜切进来,将国师眉间的金纹照得妖异如血——这张脸他在青竹观典籍里见过,是大凉最年轻的国师,可此刻从那双眼底漫出的,分明是不属于活人的阴鸷。
终于等到你了,镇北侯的血脉。国师开口时,陈玄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那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直往耳朵里钻。
他想起老观主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手,想起密库暗河里漂浮的残魂,原来所有线索早就在指认这个答案——你比你父亲更有趣。
陈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玉珏贴着皮肤发烫,三十年前将军府大火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炸开:血红色的火舌舔着雕花木梁,母亲将半块玉珏塞进他襁褓时颤抖的手,父亲提剑冲出门前最后看他的眼神。
他喉咙发紧,断云枪在掌心嗡鸣,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灭我满门?
国师抬手抚过胸前的玄色纹路,黑焰般的邪气在他周身翻涌,带起一股股腐败的腥气。
陈玄的阴阳眼自动运转,看见那些黑雾里裹着细碎的魂光,是密库里惨死的守卫,是城门口疯癫的百姓。我不是人。国师笑了,金纹在眉间扭曲成蛇形,千年前被正道封印的幽冥魔尊,借大凉王朝的气运重塑肉身。
你父亲太聪明,发现了我埋在皇陵里的引魂阵,所以...他广袖一甩,石壁上突然浮现出镇北侯府的轮廓,我便联手那些贪权的老匹夫,让他的忠魂永远困在龙渊锁里。
陈玄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镇北侯残魂最后塞进他怀里的玉珏,想起老猎户说过镇北军十万英魂至今未散,原来所有的意外都是这个怪物的算计。你以为你在复仇?国师一步一步逼近,玄色锦袍扫过碎石堆,你怀里的玉珏是龙渊锁的钥匙,你每查一次真相,就替我多开一道锁——你只是在加速我的重生。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陈玄心口。
他望着国师身后不断蔓延的黑焰,忽然想起哑婆婆教他熬药时说的话:越是急火攻心,越要把药罐按在文火上。他深吸一口气,鲜血顺着下巴滴在玉珏上,那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锁硬,还是我的眼...更利。
断云枪铮地一声震鸣。
陈玄咬破舌尖,剧痛中阴阳眼的金色光芒如潮水般涌出——这是他第一次激发终极能力,视野里的一切突然变得透明。
国师的身影不再是玄色锦袍,而是一团纠缠的因果丝线:暗红的线连着先帝的灵位,漆黑的线缠着龙鳞卫的铠甲,最粗的那根血线,正死死捆着镇北军的帅旗。
这是...陈玄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丝线上挂着无数张脸:先帝眼角还凝着血泪,龙鳞卫的残魂在铠甲里挣扎,镇北军的将士们攥着断剑,喉间还卡着未喊出的杀字。
玉珏的热度突然暴涨,与颈间的半块共鸣,那些因果线竟开始松动——原来龙渊锁锁住的不只是幽冥魔尊,更是镇北军的冤魂!
怎么可能?国师的冷笑僵在脸上。
他眉间的金纹突然暴涨三寸,黑焰裹着阴风扑向陈玄,你这双眼睛...难道是当年
陈玄握着断云枪的手青筋暴起。
他终于看清了那些因果线的走向:所有的线头都缠在国师心脏位置,那里跳动着一团墨色的光,每跳一次,大凉的气运就暗一分。你不仅是仇人...他大喝一声,枪尖挑开扑来的黑焰,更是大劫源头!
墓室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国师站在阴影里,金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他望着陈玄眼中的金芒,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像碎瓷片刮过石板,有趣,太有趣了...他抬手按在胸口,墨色光团剧烈震颤,那就让我看看,你这双能看破轮回的眼睛,能不能接住...
碎石坠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
陈玄握紧断云枪,看着国师身后的黑焰里浮现出模糊的巨爪——那是比之前更庞大的存在,正顺着因果线缓缓爬向人间。
墓室穹顶的月光突然被染成血红色,国师指尖的黑焰如活物般窜向四壁,每一滴火星落地都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陈玄刚要举枪再刺,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化作流沙,整个人被卷入天旋地转的黑暗里。
轮回镜狱,最适合看尽痴嗔贪妄的地方。国师的笑声像从四面八方的虚空里挤出来,你不是想看因果么?
我便让你看个清楚——看你如何被自己的执念碾碎。
陈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等他稳住身形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云雾缭绕的悬崖边。
迎面走来的白衣青年腰间挂着和他同款的青竹玉佩,正是前世记忆里最信任的师弟。师兄,这株千年冰魄草,咱们一人分半株。师弟笑得眉眼弯弯,指尖的草药还沾着晨露。
陈玄刚要伸手,却见那笑意突然凝固在对方眼底,化作淬毒的寒芒。
你修炼太快,师父迟早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你。师弟的声音变得陌生,手掌按在他后心,别怪我,是你挡了我的路。
陈玄踉跄着向前栽去,悬崖下的风灌进衣领。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塞了团棉花;想反抗,四肢竟比凡人还无力。
直到坠地的瞬间,他看见师弟举着染血的长剑站在崖顶,剑尖挑着他的魂魄——那团幽蓝的光被封进一面古镜时,他听见自己的嘶吼:我若重生,必让你血债血偿!
画面骤然扭曲。
陈玄发现自己跪在焦黑的废墟里,四周是镇北侯府的残垣。
母亲的尸体就在三步外,染血的手还保持着塞玉珏的姿势;父亲的断剑插在十步外的青石板上,剑刃上还粘着敌人的碎肉。阿玄,跑...母亲的声音从喉咙里渗出血沫,去青竹观...找哑婆婆...
娘!陈玄扑过去想接住那只逐渐冰冷的手,指尖却穿透了虚像。
火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影子烧得蜷缩成一团。
他看见自己被老观主抱出火场时的小身子,看见青竹观的师兄弟们往他饭里吐口水,看见哑婆婆偷偷塞给他的热乎炊饼在寒冬里冒出的白气——所有温暖的、痛苦的、被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画面,此刻都像利刃般扎进他的神识。
够了!陈玄吼出声,可声音被幻境吞得干干净净。
他感觉有根无形的线在拽他的魂魄,要把他永远困在这循环的噩梦里。
前世的不甘、今生的屈辱、父母的血、哑婆婆的笑,所有情绪在识海里炸成一锅沸水。
他想起老观主咽气前说的逆则生,想起每次被揍得爬不起来时在心里默诵的《青竹诀》逆文——那些被他当笑话念的口诀,此刻突然在经脉里窜起金色的光。
逆练第三层...开!
陈玄的经脉发出脆响,像是冰封千年的河流突然破冰。
原本淤塞的丹田处涌出热流,顺着逆经路线冲开所有阻滞。
幻境里的火焰瞬间熄灭,镜面墙壁出现蛛网状的裂痕。
他看见国师的虚影站在裂痕另一端,眉间金纹因震惊而扭曲成蛇信。
不可能!国师的声音带着裂痕,轮回镜狱困的是魂魄,你这具凡胎...怎么可能...
陈玄的双脚重新踩在墓室的青石板上。
他抹去嘴角的血,掌心的镇北令和龙鳞册突然发烫——这两件从密库暗河捞出来的旧物,此刻正发出共鸣的震颤。
玉珏贴在胸口,将三十年前镇北侯的残魂之力渡进他经脉:龙渊锁,启。
头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一道金色锁链穿透墓室穹顶,带着先帝的遗诏、镇北军的战旗、十万英魂的呐喊,精准钉入国师胸口的墨色光团。
黑焰发出尖啸,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疯狂收缩。
国师的身影开始透明,可那抹阴鸷的笑却越来越清晰:你以为锁住我就能阻止大劫?他的声音混着腐叶与血腥,三日后的月全食,幽冥通道将开——
闭嘴!陈玄握紧断云枪,枪尖抵住那团即将消散的黑雾。
可国师的话还是随着风钻进他耳朵:你的阴阳眼看得穿因果,却看不清...你自己才是引魔入界的钥匙...
最后一丝黑焰湮灭时,墓室重新被月光填满。
陈玄靠着石壁滑坐在地,掌心的镇北令还在发烫。
头顶的盗洞里吹进晚风,带着远处城郭的更鼓声。
他望着石壁上残留的黑焰痕迹,突然想起哑婆婆说过的话:药要慢熬,仇要慢报。可此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三日后的月全食。
幽冥通道。
还有国师最后那句话里,像毒蛇信子般舔过他耳膜的钥匙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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