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第三通战鼓便炸响在青石板上空。
周天羽踩着沾露的石阶跃上擂台,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银亮的圈。
他仰头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剑刃突然斜指柴房方向:陈废柴呢?
莫不是被本大爷的剑气吓软了腿?尾音未落,剑尖已挑飞半片檐角的瓦当,当啷砸在观外的青竹丛里,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撞向人群。
观众席霎时炸开。
外门弟子们交头接耳,几个昨日还往陈玄饭里扔石子的杂役弟子笑得直拍大腿;内门那边却静了静——李靖倚着朱漆廊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眉峰微拧;赵元清站在高台下阴影里,袖中青铜铃铛随着他轻晃的手腕发出极轻的嗡鸣,目光像根细针,扎在擂台中央。
咳。林清远的拂尘在案几上一甩,震得茶盏跳了跳,比试开始。
竹帘被风掀起半角时,陈玄的道袍下摆先露了出来。
洗得发白的青布沾着柴房的草屑,他抬眼望了望擂台,脚步顿了顿——竹帘后,哑婆婆正把平安符按在胸口,银发被风掀起一绺,在晨光里泛着碎银似的光。
他喉头动了动,又向前迈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外门弟子们的哄笑裹着晨雾灌进耳朵:这废柴走路都打摆子,还想接筑基期的剑?
陈玄!周天羽剑尖点地划出火星,本大爷让你三息——
不必。陈玄站上擂台的瞬间,月光里那簇极淡的金芒在眼底一闪。
阴阳眼展开的刹那,周天羽腰间玉牌上的裂痕清晰如蛛网,每道缝隙里都渗出漆黑的死气,顺着他的经脉往剑脊钻。
更妙的是,他挥剑时带起的气流在陈玄眼里成了流动的线,剑尖轨迹、收势时机、甚至下一次提气的方位,全在那线里明明白白。
林清远的拂尘刚要落下,周天羽已低喝一声:破风斩!
剑气裹着破空声劈来,陈玄耳中却听见更清晰的东西——周天羽提气时中府穴的闷响,剑势展开时云门穴的滞涩。
他脚尖在台面上一擦,看似踉跄着往左侧倒去,实则精准踩进剑气覆盖不到的死角。
玄铁剑擦着他道袍掠过,割下几缕布丝,在晨风中打着旋儿飘向观众席。
好险!柳如烟攥着帕子的手青筋直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旁边的杂役弟子笑得前仰后合:这也叫躲?
再偏半寸就得见血了!
可下一刻,所有人的笑都卡在喉咙里。
陈玄借着倾倒的势头旋身,右掌五指如刀,正正劈在周天羽收剑回防时露出的肩胛骨。
那位置是筑基修士的死穴——经脉在此交汇,若被外力震断,轻则三月无法运功,重则...
咔嚓!
不是骨头断裂的声响,是周天羽腰间玉牌的裂痕彻底崩开。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三步,玄铁剑当啷掉在台上。
脸上的狂傲像被人泼了盆冷水,瞬间凝成青白:你......你怎么可能看出我的破绽?
陈玄退后半步,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逆练《青竹诀》刚打通的经脉还在发烫,可他面上仍是那副木讷模样,只轻声道:师兄的剑,慢了。
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露珠从竹梢坠落的轻响。
林清远的拂尘悬在半空忘了收,李靖的玉佩啪地掉在地上都没察觉;赵元清的青铜铃铛突然剧烈震颤,震得他袖管簌簌发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再来!周天羽踉跄着抓起剑,剑尖直指陈玄咽喉,本大爷刚才大意了!他额角青筋暴起,这次提气时明显快了三分,可在陈玄眼里,那流动的气线反而乱成了麻团——玉牌碎裂后,死气正顺着他的缺盆穴往丹田钻,连出剑的方位都比之前偏了半寸。
陈玄望着对方发红的眼,忽然笑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哑婆婆的平安符还在柴房枕头下,可此刻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接近赢。
周天羽的剑尖离陈玄咽喉只剩三寸时,他后颈突然窜起寒意——这废柴的眼,怎么比刚才更亮了?
陈玄没躲,却也没硬接。
他左脚虚点台板,借着对方劈来的力道旋身侧移,右掌如刀斜切向周天羽手腕。
阴阳眼里,对方的气线正顺着天府穴往手臂涌,那是运剑时最吃劲的关节,只要震散此处真气......
当!玄铁剑被拍得偏了半寸,擦着陈玄耳际钉进台柱。
周天羽瞳孔骤缩,这才惊觉自己提气的节奏竟被对方摸了个透——刚才那一下,分明是顺着他的剑势在借力!
你到底......
师兄的剑,还是慢。陈玄的声音混着晨雾撞进他耳朵。
这一次,他没等周天羽回神,脚尖点地欺身上前,左拳直取对方肋下章门穴。
那是筑基修士聚气的要穴,若被击中......
周天羽本能地侧闪,可刚动半步就僵在原地——陈玄的拳头竟跟着他的动作偏移了三寸!
这哪是预判,分明是把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念头都看透了!
他怎么知道周师兄要往哪边闪?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演武场霎时炸开锅。
外门弟子们瞪圆了眼,昨日还往陈玄饭里扔石子的杂役小八把手里的茶盏砸在地上都没察觉;内门弟子中,有个圆脸姑娘攥着帕子直跺脚:这哪是凝气三层?
分明比筑基中期还精熟!
柳如烟的指甲早把帕子绞成了麻花。
她望着擂台上那个身影,突然想起前日在柴房外瞥见的画面——陈玄蹲在墙根,用枯枝在泥地上画剑招,每道划痕都对着竹影的角度。
原来他不是偷懒,是在......
噗!周天羽的闷哼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玄这一拳终究没打实,却震得他肋下气血翻涌。
他踉跄着退到擂台边缘,玄铁剑当啷落地,这才惊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从第一剑开始,这废柴就没打算硬拼,而是像根绣花针,专挑他运功时最薄弱的破绽扎!
不、不可能!周天羽红着眼扑过去,这次连剑都不捡了,直接挥拳砸向陈玄面门。
他丹田气海翻涌如沸,却没注意到腰间玉牌的裂痕里,漆黑的死气正顺着气户穴往四肢钻——那是昨日他为了赶突破,偷用禁术强行冲关留下的隐患,本想靠试剑会的胜利遮掩,此刻却成了陈玄眼里最明显的路标。
陈玄望着对方扭曲的脸,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怜悯。
但下一刻,阴阳眼里的气线骤然收紧——周天羽这一拳看似狂暴,实则在天突穴处留了个空门。
他侧身避开拳风,右掌成爪扣住对方手腕,顺着那股蛮力往前一带。
啊!周天羽惨叫着踉跄向前,陈玄借势跃起,左脚踩在他肩头,借着这股力道凌空翻转。
晨光里,他指尖泛起一抹青竹般的幽光——那是逆练《青竹诀》后,经脉里翻涌的灵气在指尖凝聚。
碎星指!
这一指,陈玄等了整整七日。
他曾在哑婆婆的旧书里见过这招的残页,说要在气海将凝未凝时逆运灵气,方能聚指成刃。
此刻他凝气三层的修为本不足以施展,可阴阳眼里周天羽气海处那团紊乱的黑气,却成了最好的引路灯。
指尖精准点在周天羽丹田气海。
轰!
周天羽如被巨锤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擂台边的朱漆栏杆,扑通摔在演武场中央的青石板上。
他张了张嘴,却连半声痛呼都吐不出来——丹田处的灵气像被抽干的井,只剩一片空洞的疼。
演武场死寂得能听见晨雾消散的声音。
林清远的拂尘啪地掉在案几上,茶盏里的水溅湿了他道袍前襟;李靖的玉佩不知何时又掉了,这次他弯腰去捡,却发现手指在发抖——那个总缩在柴房角落的废柴,怎么可能......
陈玄胜!林清远的声音带着颤音。
他颤巍巍走到擂台边,探手搭在周天羽腕脉上,又掀开对方衣襟查看气海,最后直起身子时,鬓角已沾了层薄汗:筑基中期修士,被凝气三层击散气海......此等战绩,青竹观百年未见。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大多来自外门那些平日被内门欺压的杂役弟子。
柳如烟望着走下擂台的陈玄,见他道袍上还沾着草屑,可脊梁骨却挺得比观前的千年老竹还直。
她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掌声比谁都响,直到掌心发红才惊觉自己笑出了声。
赵元清站在阴影里,袖中青铜铃铛的震颤几乎要割破他的手腕。
他望着陈玄的背影,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昨日他让徒弟在周天羽玉牌里种下的死气,本是为了让这狂徒在试剑会上出丑,却不想成了陈玄破局的契机。有意思......他抚了抚颔下短须,转身时靴底碾碎了一片带露的竹叶,看来,有些棋子该换个位置了。
陈玄!林清远唤住正往柴房走的少年,第二轮比试申时开始,对手是筑基初期的李腾云。
陈玄脚步顿了顿。
他仰头望向演武场上方的日头,阳光透过晨雾落进眼里,映出一丝极淡的金芒——阴阳眼在发烫,像在提醒他,下一场,或许会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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