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云，快住手！”长孙濬这下急了——要是在军队里闹出人命，可就难以收场了！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时，一声雷霆怒吼响起。众人回头，乃是李君羡。
长孙濬眼珠一转，赶忙走上前拱手作揖：“李将军，这小兵太过无礼，居然举刀砍我们！尉迟宝琳出于自卫，不得已将这小兵打昏在地。”
“是吗？”李君羡皱起粗重的眉毛打量着长孙濬，环顾四周，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长孙公子，你们怎能殴打士卒硬闯衙署？此乃违反军令！”
长孙濬一听，反而将慌张抛至一旁，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小事一桩，李将军不会借题发挥吧？”
“在下自然不想为难长孙公子。”李君羡表情严肃，低声道，“可百骑当家的是秦怀道。不瞒您说，这小子虽说年轻，却是个厉害角色，而且皇帝对他十分信任支持。你们，最好小心行事。”
长孙濬本想说‘难道皇帝对他的信任还能超过我父亲？’忍了忍，未说出口。只是拱拱手道：“多谢李将军提醒，在下会小心的。”
大校场上，秦怀道双手抱胸，听小卒汇报了衙署那里的事。冷冷地挑起嘴角一笑：好嘛，正愁没机会，这蠢货自己撞上来了。
“来人！”
“诺——”十名百骑士卒应声而至。这是秦怀道特意挑选的十个，最为拥护和忠于他的小卒，作为贴身近卫。
“随本将去衙署，执法！”
“诺——”众小卒顿时精神抖擞，排成队列跟着秦怀道，大步朝衙署走去。
百骑衙署前，已然乱作一团。衙署里的文吏下官、杂役宦官等，听到动静皆涌了出来。那个被尉迟宝琳打倒的小卒还未爬起，抱着头躺在地上抽搐，模样颇为吓人。
尉迟宝琳心里有些忐忑，见如此多人围过来，更是又急又恼，大吼：“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都滚！”
尉迟宝琳身材高大如牛，黑壮如犀牛，声音洪亮，人群一阵惊呼，纷纷散开。
“我是不是也要滚？”接着尉迟宝琳的话，一个声音响起。众人惊讶地转头，只见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秦怀道带着一队近卫百骑兵走了进来。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剑拔弩张。
李君羡见此情景，深知事情已趋严重，赶忙率先走上前，压低声音对秦怀道说道：“怀道，此事切不可闹大，应当低调处置为好。”
“多谢李将军提醒。在下自会依规办理。”秦怀道面带微笑，拱手施了一礼，而后行至人群中央，并未先理会那长孙濬与尉迟宝琳等人，而是蹲下身来，靠近那名小卒，弯腰将耳朵贴在其胸前倾听片刻，又翻开他的眼睑瞧了瞧，确定其并无大碍。
恰在此时，那小卒的一只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仿若向秦怀道递了个眼色。
“好小子，原来是佯装的，倒是机灵得很……”秦怀道心中一喜，暗暗将这小卒记在心中。紧接着，他脸色骤变，猛地起身，高声喝道：“来人，先将他送去医治！”
“诺！”几名小卒匆忙奔入，把受伤的小兵抬走了。
如此一来，众人的关注点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秦怀道与尉迟宝琳之间。
尉迟宝琳浑身不自在，大声叫嚷道：“看什么看？”
“是你将他击昏的？”秦怀道神色淡然，开口问道。
“是又如何？”尉迟宝琳冷笑一声，满脸不在乎。
“缘何出手打他？”秦怀道依旧不慌不忙地追问。
“他持刀砍我，难道还不许我还手自卫不成？”尉迟宝琳鼻孔朝上，放肆大笑，“这地方着实怪异，不知究竟是大唐皇宫还是某人的私家宅院，规矩稀奇得很。”
秦怀道对尉迟宝琳的话语置若罔闻，而是唤来一直站岗的小兵，当着众人的面询问起情况。
李君羡看到这一幕，心里明白秦怀道是要借题发挥，给尉迟宝琳等人一个下马威。自己虽有心阻拦，可事已至此，也是回天乏术，唯有暗自叹气——百骑内部，今日怕是要起纷争了！
待问明情况，秦怀道剑眉竖起，满面怒容，大声呵斥道：“尉迟宝琳，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吼什么吼，比嗓门大小，我可不会输给你！”尉迟宝琳的怒火也被彻底点燃，像好斗的公鸡一般伸长了脖子，朝着秦怀道逼近。
“哼！”秦怀道冷笑一声，“尉迟宝琳，你身为百骑军官，明知故犯违背军规，强行闯入衙署还打伤值班岗哨——李长史，依百骑军规，对此应如何定罪惩处？”
“这……”李君羡心中一滞，暗自叫苦，这军规你自己不记得，为何要拖我下水？
“众将士在此，李长史何不坦诚相告？执法护法，本就是你长史的职责所在。”秦怀道说道。
李君羡只得干咳一声：“依照百骑军规，硬闯衙属视作犯上之罪论处。依据情节轻重，可判军杖三十至五十，或予以开除军籍，亦或……斩立决！”
“哗……”长孙濬、尉迟宝琳一行人等一阵躁动惊叫。
“尉迟宝琳，你可听见了？”秦怀道面不改色，平静地说道，“你硬闯衙属违背军规，又不听劝阻还打伤岗哨，情节甚是恶劣，已然犯下‘犯上’之罪。犯上在军中乃是十恶之罪，最为严重时可判斩首之刑。本将念及你初来乍到不知军规，且是初犯，从轻处置，判你军杖五十——李长史，你赞同本将的判决吗？”
“这个……我无异议。”李君羡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点点头，心中叫苦不迭：这臭小子，你要收拾尉迟宝琳，非要借我的口，这不是坑我嘛！我着实不想得罪长孙无忌和尉迟顺德啊！
“秦怀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动老子？！”尉迟宝琳瞬间暴跳如雷，跳脚大骂。
“听好了，尉迟宝琳。”秦怀道不慌不忙，云淡风轻地说道，“打你的，并非我。而是军规。那是皇帝陛下亲赐的百骑军规。你若不服，可以事后向皇帝申诉让他修改军规。你若再敢对我咆哮，那便是罪上加罪——冒犯上级，同样是犯上作乱之罪。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你……你！你小人得志！一旦得志便肆意张狂！”尉迟宝琳气急败坏，口不择言，慌乱中跑到长孙濬等人身旁，急切吼道，“长孙公子，你怎么也不帮我说句话呢？”
秦怀道迅速接过话茬：“难道长孙公子也与闯衙之事有所关联？”
“不。在下与此毫无瓜葛。”长孙濬脸色煞白，咬着牙，脸皮颤抖，双手抱肘，硬生生往旁边挪了一步，摆出一副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姿态。
“你……你们！”尉迟宝琳握着双拳，浑身颤抖，一对铜铃般的大眼怒视着秦怀道和长孙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来人，将尉迟宝琳拿下——执行军法。”秦怀道一挥手，大声喝道。
“诺——”十名近卫百骑士卒一拥而上，将尉迟宝琳团团围住，准备动手。
“滚开！本少爷有脚，自己会走！”尉迟宝琳知晓今日在劫难逃，一甩袖子，大步朝着人群外走去，吼道：“法场在何处？带路！”
秦怀道使个眼色，近卫小卒们心领神会，丝毫不给尉迟宝琳逞强耍威风的机会，一拥而上将他架住捆绑起来，连拖带拽，大声吆喝着离去。
“传令，全营上下所有佐官将士，一同前来观看今日执法。”秦怀道下达命令后，转身朝长孙濬抱拳，“欢迎你到百骑上任，长孙将军。今日的执法，就交由你这位新上任的百骑副使来主持吧！”
“……”长孙濬咬着牙，绷着脸，足足愣了十秒钟，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抱拳应道：“属下遵命。”
号令已然传出。全营上下六百余名佐官将士，整齐地站在了法场上。尉迟宝琳被剥去了华丽的明光甲和漂亮的衣袍，被按在了刑椅上，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等着挨打。
“陛下仁慈，曾下令不许杖打背脊，改为打屁股。”秦怀道双手抱肘，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陛下此举甚妙。调皮的家伙，就该打打屁股。”
李君羡离得较近，苦笑道：“怀道，你之前不是当众宣称，不会搞什么‘杀鸡儆猴’之类的举动么？今日这是……”
“说说而已，何必当真？”秦怀道呵呵一笑。
“……”李君羡直接无语。
长孙濬如同僵硬的木偶，坐到了主判台上。拿起刑堂签愣了半晌，一咬牙扔了下去：“打！”
“啧啧，真是大义灭亲啊。”秦怀道连连摇头。
李君羡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低声道：“怀道，你如此行事可得深思后果。”
“会有何后果？”秦怀道冷笑，“我若连属下都镇不住，有人公然违反军规我却不加以处置，那才是后果严重。”
“你这分明是借题发挥，事后还装糊涂。”李君羡说道，“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就连皇帝也会斟酌再三再做处置。而且，你还让长孙濬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境地……这梁子一旦结下，对你日后可没什么好处。”
“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秦怀道嘴角上扬，微笑道，“我不找他们的麻烦，他们也会主动挑衅于我。与其被动承受，不如先下手为强，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你觉得呢？”
“……算你狠！”李君羡再次叹息，“招惹谁不好，居然惹上长孙无忌和尉迟敬德。往后，你可得自求多福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仅此而已。”秦怀道脸上满是阳光，笑得坦然。
“劈、叭、叭！”一阵响亮的打屁股声在场中响起，尉迟宝琳起初还咬牙忍着，后来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哥，何时受过这等屈辱与重罚？忍痛的能力也比常人更差。
只见那军棍此起彼落，尉迟宝琳的大屁股鲜血四溅，皮开肉绽，令人触目惊心。围观的人们不时发出阵阵惊嘘，私下的议论更是不绝于耳。此刻，众人都知晓秦怀道打的是闯衙属、打岗哨的尉迟宝琳，而且这尉迟宝琳还是堂堂的百骑副使、尉迟敬德家的三公子。
秦怀道的儿子打了尉迟敬德的儿子，这事儿愈发有趣了。
与此同时，秦怀道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的形象，在每一个百骑人的心中变得高大起来。众人在惧怕之余，对他也多了几分敬畏与信服。
坐在台上的长孙濬，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到好友尉迟宝琳被狠打，那一棍棍仿佛打在自己脸上。咬牙忍了一阵，他走到秦怀道面前抱拳道：“秦将军，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非得残废不可。百骑刚刚组建正值用人之际，属下恳请秦将军，看在同僚的情分上，暂且寄存下余下的军棍，日后再做计较。”
“行。”秦怀道展颜一笑，看着长孙濬点点头道，“长孙将军的面子，那是一定要给的。那就叫停吧！剩下多少军棍暂且寄存。日后若有再犯，一并惩处。”
“多谢秦将军！”长孙濬赶忙前去叫停。将尉迟宝琳扶起一看，几乎要昏厥过去，只好命人将他先抬走，让医官进行救治。
“下手也太重了……才二十几棍，就打成这副惨样。”李君羡在军中多年，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啧啧摇头轻声道，“怀道，你可真是够狠的！这两个小卒都是你的心腹近卫……”
“哪有的事。大家都是百骑的人，哪有什么你我之分？他们这叫铁面无私、执法公正。”秦怀道笑了笑，大步离开。
“哎，麻烦来了！”看着秦怀道的背影，李君羡摇头叹息，“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哪一个是好惹的？这要是闹起来……这百骑军队里，恐怕从此不得安宁了！秦怀道呀秦怀道，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谁都敢惹！等着瞧吧，看你如何收场！”
热闹看完，众人各自散去忙自己的事。
秦怀道独自来到医官处，探望那名被“打昏”的小卒。
旁人退下，不等秦怀道开口，那小卒一下子爬起来对着秦怀道就拜：“小人怎敢劳烦将军大驾？”
“起来。”秦怀道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我没记错，你叫庞飞。山东人士，与我秦家祖籍相同。”
“将军好记性，像小人这样的小人物您都记得。”庞飞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点头，“不瞒将军，小人的父亲曾是一名校尉，跟随令尊秦琼将军征战沙场时阵亡。父亲从小就跟我说，秦琼将军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小人见到将军您，就如同见到了秦琼将军！”
“原来还有这般渊源。”秦怀道点头微笑，“你不错，反应迅速，很是机灵。好好努力，前途无量。”
“秦将军，小人有个不情之请。”庞飞突然拜倒。
“有话直说，何必下跪？”秦怀道想要将他扶起。
“不……请将军先听小人说完。”庞飞急切道，“小人的父亲仰慕秦琼将军，誓死追随最终战死沙场；小人自己仰慕将军您，愿意拜您为师。只要将军不嫌弃，小人今后愿意为您牵马坠蹬、为奴为婢，就如同当年家父追随秦琼将军一般。”
“这个……”秦怀道略作思考，微微一笑，“我若不答应你，岂不是太过无情？”
“将军……师父，您、您答应了？”庞飞大喜过望，一时呆住了。
“这不是废话么？”秦怀道笑道，“不过，日后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可与我师徒相称。”
“徒儿多谢师父！”庞飞喜不自禁，连连磕头。
“行了，起来。”秦怀道将他从地上拉起，笑道，“好好装病，多躺几日。我会让医官好好照顾你的。”
“师父放心，徒儿明白。”庞飞欣喜地笑道，“尉迟宝琳那点武艺稀松平常，他那一肘我本可躲开，却故意受了他一下。小人从小挨打惯了，他那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若有需要，不用师父吩咐，徒儿大可以自己把头撞一撞。”
“很好。”秦怀道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就喜欢聪明的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百骑营中秦怀道执法严惩尉迟宝琳的事，迅速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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