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嬴昭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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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象征帝国威严的甲胄残破不堪,沾满了黑色的污迹。

他望着这片由自己亲手制造的死亡绝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这地狱之火彻底焚毁。

“京观…”他沙哑地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在他视线所及的不远处,一座由无数焦黑、扭曲、残缺不全的尸体堆叠而成的恐怖小山,正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那是嬴昭命令的“杰作”,一座用瘟疫和恐惧浇筑的“丰碑”。

城内外,死寂一片,除了偶尔有尚未烧尽的木料发出几声细微的爆裂声,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哭嚎,没有呻吟,连食腐的鸟兽似乎都被这冲天的怨气和恶臭所慑,远远避开。

那些被驱赶入城、连同原本城中的幸存者,以及染疫的刑徒、降卒…都化为了这片焦土和京观的一部分。

只有少数如同鬼魅般侥幸逃出焚城范围的流民,正带着刻骨的仇恨和致命的瘟疫,如同扩散的毒雾,向着四面八方逃散。

一个浑身污秽、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校尉,步履蹒跚地爬上废墟,声音带着哭腔:“大人…都…都按命令做了…我们…我们接下来…”他环顾四周,幸存的刑徒士兵不足千人,个个如同惊弓之鸟,眼神涣散,被恐惧和瘟疫的阴影笼罩。

少府章邯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座巨大的尸骸京观,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接下来?等死,或者…等扶苏来,把我们和这些京观一起踏平。”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残存的部下,那目光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传令…收集…收集所有还能用的粮食、箭矢、兵刃…加固…我们脚下这点地方。我们…就在这里…为陛下……,尽忠到最后一刻。”

尽忠?这个念头此刻在他心中只余下无尽的讽刺和冰冷。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嬴昭这艘注定沉没的巨舰上,一块最先腐烂的朽木。

南阳,就是他章邯和这最后几千残兵的坟墓。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用自己和这些人的命,以及这座瘟疫京观,为咸阳争取几天苟延残喘的时间。

悲凉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北地大军前锋,已抵达南阳郡西北边缘的析县。

析县县城早已十室九空,城门洞开,如同张着绝望大口的怪兽。

街道上散落着被遗弃的杂物,偶尔可见倒毙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和恐慌的气息。

斥候带回的消息更令人心焦:前方数十里,已发现小股疑似从新阳逃出的流民,且有人出现高热、咳血、皮肤溃烂的症状。

扶苏勒马立于城外高地,望着析县萧瑟的景象和远处灰暗的天空,面色凝重如铁。

蒙毅已指挥前军迅速接管城防,并按照姜黎的规划,在城外背风、靠近洁净水源的山坡上,紧急搭建起规模庞大的营区。

营区被清晰地划分开来,主力军营、隔离营区、流民安置点、医疗所、物资仓库。

彼此之间用挖掘的壕沟和临时竖起的木栅栏严格分隔,并有精锐士卒轮班值守,严禁随意走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艾草焚烧气味和刺鼻的石灰粉味道。

姜黎身处营区中心临时搭建的指挥木屋中。这里成了防疫的中枢。

她褪去了往日的沉静,展现出惊人的组织效率和决断力。

“所有接触过流民的前军斥候、辎重队成员,立即进入隔离营区观察,未得医官许可,不得离开。”姜黎的声音清晰有力,不容置疑。

“口罩,所有人必须佩戴,尤其是进入隔离区和流民安置点的人员,违令者,军法从事。”她亲自示范着口罩的佩戴方法,检查分发情况。

“水源,所有饮用水,无论来自何处,必须煮沸一炷香时间,取水点由专人看守,定时投放石灰消毒。”

“病患,所有出现发热、咳血、体生斑疹者,立即送入隔离营,医官按我给的方剂煎药,优先使用清热解毒、扶正祛邪之药,接触病患的医者,必须全身包裹麻布,事后以沸水煮烫衣物,以烈酒擦拭身体。”

“流民,安置点内设立粥棚,施放稀粥,所有进入安置点者,需用石灰水清洗手足衣物,分发口罩,并登记来源,若有病征,立刻转移隔离。”

一道道指令从她口中发出,条理分明,切中要害。

墨家子弟和军中医官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她的调度下高速运转。

扶苏和蒙毅给予了绝对的支持,蒙毅甚至亲自带兵维持隔离区的秩序,斩杀了两名因恐慌试图冲击隔离栅栏的兵卒,以儆效尤。

姜黎站在木屋门口,望着远处隔离营区升起的袅袅药烟,以及安置点内那些惊恐麻木、但至少暂时得到庇护的流民身影。

阴阳术在心中急速推演:疫气自东南(南阳)而来,浓烈如墨,正随流民四散。

己方营地上空,虽有灰暗疫气盘绕,但被一股坚韧的“生”气顽强地阻隔在外,尚未深入。

然而,这平衡极其脆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

她手中紧握着一枚银针,这不仅是治病救人的工具,更是她对抗这无形死神的武器。

墨家“兼爱”,在此刻不再是空泛的理想,而是化作了每一口煮沸的水,每一碗分发的药汤,每一道隔离的栅栏。

这是她选择的战场,一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

“嬴昭…,”她望向东南咸阳的方向,眼神冰冷如刃。

这场瘟疫,不仅是天灾,更是他亲手播撒的人祸,这累累血债,终须偿还。

函谷关,天下雄关,扼守关中咽喉。

戍卫将军章邯率领着数千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精锐,终于望见了那巍峨如巨兽蛰伏的关城轮廓。

连日仓惶撤退,沿途所见皆是南阳焚城惨状带来的冲击和瘟疫流言的恐惧,让这支曾经的精锐之师如同惊弓之鸟。

关城之上,秦军黑旗依旧飘扬,但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守关将领早已换成了嬴昭的亲信,一名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将领——都尉王离。

看到戍卫章邯的旗号,关门并未如常打开迎接。

王离的身影出现在城楼,声音通过扩音器具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冰冷:“章邯将军,奉陛下严旨,为防奸细混入,请将军所部于关外三里处扎营,将军本人,卸甲解兵,只带亲随十人入关述职,待陛下验明正身,核查军情无误,大军方可入关休整。”

此言一出,章邯身后的部将一片哗然。

“什么?让我们在关外扎营?这里靠近疫区。”

“卸甲解兵?只带十人入关?这分明是信不过将军。”

“将军,不能进去,恐有诈啊!”

章邯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嬴昭,果然,他根本就没想让自己和这支军队活着进入关中,这所谓的“验明正身”,就是一场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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