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望舒把空药碗塞进小荷手里时,指腹重重碾过腰间玉坠。
系统传来的凉意顺着血脉窜到后颈——染坊梁上的红布包,此刻正压在她心跳的位置。
“陆沉。”她转身时发尾扫过暗卫首领沾血的衣襟,“你带十人潜进西城染坊。李明轩腰间挂着前朝青玉扳指,韩立左眼角有道刀疤。”
陆沉拇指抹过短刀刃上的血珠,喉结动了动:“虎符?”
“梁上红布。”虞望舒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墨,“但染坊地下埋了火药。”她顿了顿,“你只取虎符,其余交给我。”
陆沉点头,黑衣翻起时带起一阵风,卷走了案上半张军情密报。
“沈青。”虞望舒转向铠甲还滴着血的侍卫队长,“东门缺口用沙袋填三层。陈太医的石灰水剩半车,浇在城墙根——火油见了石灰,烧不起来。”
沈青手掌按在胸前甲叶上:“末将守不住东门,提头来见。”
他转身时,腰间银剑磕在门框上,叮的一声。
虞望舒望着他背影,忽然喊住:“等下。”她解下腕间珊瑚串,塞到沈青手里,“这是我母亲陪嫁。你拿它去后巷米铺,换二十袋糯米——煮了糊城墙砖缝,比泥沙结实。”
沈青攥紧珊瑚串,指节发白,大步走了。
议事厅里只剩虞望舒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侍卫撞开半扇门,额角汗珠子砸在青砖上,“西城染坊方向有火光!暗桩回报,韩立的人搬了七口木箱进去,箱缝里漏出黑粉末——像是火药!”
虞望舒指甲掐进掌心。
系统提示突然变得尖锐,像根细针扎着太阳穴。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尾微微上挑,是善用人心的“惊鸿”人格。
“小荷。”她喊了声,贴身丫鬟立刻从屏风后闪出来,“去太医院找陈太医,让他把止血散分成小包,再备三车冰水——染坊要是炸了,烧伤的人得用冰水镇着。”
小荷点头要走,又被虞望舒拽住:“等等。”她摘下发间珍珠簪,“拿这个去尚衣监,换十件棉袍。陆沉他们要摸黑进染坊,沾了水的棉袍能挡火星。”
小荷攥着簪子跑远了。
虞望舒走到窗边,望着渐沉的天色。
东边城墙上的火把还亮着,像一串红果。
她摸出怀里的信号弹,指腹擦过金属壳上的刻痕——这是秦岱渊亲手铸的,说危急时打三发,他带御林军来。
可现在还不到危急时。
夜幕彻底落下时,陆沉的暗卫服已经浸透了水。
他蹲在染坊后墙的狗洞前,身后十个暗卫像十截黑竹,连呼吸都压成了细线。
“进去。”他低喝一声,率先钻进洞。
霉味混着刺鼻的硫磺味扑进鼻腔——墙角堆着七口木箱,箱盖没钉死,黑黢黢的火药渣从缝隙里漏出来,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正厅传来说话声。
陆沉打了个手势,暗卫们立刻散进阴影。
他贴着墙根挪到窗下,指尖挑开半片破窗纸。
李明轩坐在条凳上,青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虎符藏梁上,那丫头要是敢来——”
“来不了。”韩立蹲在木箱旁,左眼角的刀疤随着咧嘴笑扯成一条红线,“我让人在染坊四周埋了引信,只要她踏进三步,我就点——”
“慢着。”李明轩突然竖起耳朵,“你听。”
陆沉心尖一紧。
他听见了——正厅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正顺着墙根往染坊后绕。
“是巡逻的?”韩立抄起桌上的短刀。
李明轩摇头:“巡逻的穿皮靴,脚步声重。这……”他眯起眼,“像暗卫的鞋底。”
陆沉后背沁出冷汗。
他看见李明轩站了起来,伸手去摸腰间的火折子——那是引爆炸药的信。
脚步声更近了。
陆沉甚至听见了衣料摩擦的声响。
他屏住呼吸,右手按在短刀上。
暗卫们的目光都聚过来,等待他的指令。
正厅里,韩立突然笑了:“管他是谁。等下点了引信,连人带虎符都炸成灰——”
“嘘。”李明轩的声音突然卡住。
陆沉也听见了。那脚步声停在染坊后墙的狗洞前。
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他低头一看,是半片被踩碎的瓦。
正厅里传来李明轩的低语:“后墙有动静。”
陆沉喉结动了动。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撞得耳膜生疼。
暗卫们的呼吸几乎要停了,像十尊石雕。
脚步声绕过墙根,停在窗下。
陆沉盯着窗纸上晃动的影子——那影子弯腰,似乎在查看狗洞。
李明轩的手已经摸到了火折子。
陆沉捏紧短刀,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他对最近的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点头,手指扣住腰间的飞镖。
就在这时,窗外的影子突然站直了。
陆沉听见一声极轻的“嗤”,像是有人笑了。
正厅里,韩立骂了句:“他娘的,是猫?”
李明轩的手松了松:“许是野猫。”
窗外的脚步声又响起来,渐渐远了。
陆沉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对暗卫们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隐蔽。
正厅里,李明轩重新坐下,韩立的刀哐当一声砍在木箱上:“说正事,虎符——”
陆沉屏住呼吸,慢慢凑近窗户。
他需要听清虎符的具体位置,可就在这时,后墙方向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
正厅里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陆沉心尖一沉。他看见李明轩抓起火折子,韩立的刀指向窗口。
脚步声又近了,这一次,清晰得像是踩在陆沉的神经上。
他示意暗卫们隐蔽,自己贴紧墙根,短刀出鞘半寸。
窗外的影子越来越近,终于停在窗下。
陆沉盯着窗纸,看见影子抬起手,指尖几乎要戳破窗纸——
“喵——”
一声猫叫突然炸响。
陆沉差点松了手。
正厅里,韩立骂了句脏话,李明轩的火折子“啪”地摔在地上。
窗外的脚步声再次远去,只剩下风声卷着染坊里的火药味,钻进陆沉的鼻腔。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对暗卫们打了个“继续”的手势。
暗卫们点头,像影子般散开,朝梁上的红布包摸去。
就在陆沉要跟上去时,正厅里突然传来韩立的冷笑:“那虞丫头不是聪明吗?让她来啊——等她摸到虎符,老子就送她上天!”
李明轩的声音阴恻恻的:“她要是不来呢?”
“不来更好。”韩立踢了踢脚边的木箱,“等明儿早朝,九翎国的龙椅炸成碎片,新朝的旗子就该插在皇宫顶上了——”
“砰!”
染坊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陆沉心头一凛,抬头看向窗口。
窗纸上的影子不见了,只剩下风卷着碎纸,一飘一飘。
正厅里,李明轩猛地站起:“去看看!”
韩立提刀冲出门。
陆沉迅速闪进梁下的杂物堆,看着韩立的影子掠过眼前。
暗卫们已经贴在梁上,指尖勾住红布包的绳子。
“什么都没有。”韩立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许是瓦松掉了。”
李明轩哼了一声:“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
陆沉盯着梁上的红布包,暗卫的指尖已经扣住了绳子。
只要再拉半寸,虎符就是他们的了。
可就在这时,染坊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陆沉心头一跳——那是虞望舒的乌骓马,马蹄铁上镶着银钉,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他听过无数次。
正厅里,李明轩和韩立同时冲出门。
陆沉看见他们抬头,望着染坊外的方向。
“是虞望舒!”韩立的刀都在抖,“她怎么来了?”
李明轩的脸瞬间煞白:“快!点引信——”
陆沉顾不上隐蔽了。他大喊一声:“暗卫!撤——”
话音未落,染坊外传来虞望舒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像玉珠落盘:“李明轩,韩立——”
陆沉抬头,看见她站在染坊门口,发间珍珠簪在月光下闪着光。
她手里攥着信号弹,指尖正抵着发火口。
“我给你们个机会。”虞望舒笑了,“现在把虎符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李明轩的手已经摸到了火折子。
陆沉盯着梁上的暗卫,暗卫对他点了点头——红布包已经在手里了。
“不然?”韩立吼道。
虞望舒的拇指按下信号弹。
红光划破夜空的瞬间,她歪了歪头:“不然——”
“御林军到!”
喊声响彻夜空时,陆沉看见染坊外的巷子里涌出无数玄甲兵,为首的人骑着乌骓,玄铁剑挑开半幅染坊的破帘子。
龙袍下摆沾着血,可腰牌上的九爪金龙,在月光下翻涌得像活了。
“秦岱渊!”李明轩尖叫一声,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虞望舒走进染坊,踩过满地的火药渣。
她望向陆沉,目光扫过他手里的红布包,微微点头。
“把火药引信拆了。”她对暗卫们说,又转向秦岱渊,“龙旗在,军心就在——您看,我没骗您吧?”
秦岱渊翻身下马,玄铁剑直指李明轩:“骗朕的人,都死了。”
李明轩瘫坐在地,韩立的刀当啷掉在脚边。
陆沉摸着怀里的红布包,突然听见染坊梁上发出“咔”的一声。
他抬头,看见一根房梁裂了道缝,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小心!”他大喊。
虞望舒猛地拽住秦岱渊的手腕,往旁边一扑。
陆沉看见那根房梁“轰”地砸下来,正好砸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
灰尘散去时,虞望舒趴在秦岱渊身上,发间的珍珠簪断了,珍珠滚得满地都是。
秦岱渊盯着她发顶,喉结动了动:“你……”
“房梁年久失修。”虞望舒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系统没提示这个,算我失策。”
秦岱渊挑眉:“系统?”
虞望舒顿了顿,弯腰捡起一颗珍珠:“没什么。”她把珍珠塞进他手里,“捡回去,我娘说珍珠碎了不吉利。”
秦岱渊攥紧珍珠,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暗卫说染坊有火药。”
“拆了。”陆沉走过来,红布包在他手里,“虎符也拿到了。”
虞望舒接过红布包,打开来,露出半枚青铜虎符。
她摸了摸虎符上的纹路,系统的凉意突然消失了——这是穿书以来,系统第一次安静得像块普通玉坠。
“前朝的虎符。”她抬头看向秦岱渊,“现在,归九翎国了。”
秦岱渊伸手,指尖擦过虎符上的锈迹:“好。”他转向李明轩和韩立,“带下去,审。”
御林军押着两人离开时,李明轩突然挣扎着回头:“虞望舒!你以为你赢了?林婉柔还——”
“堵他的嘴。”虞望舒打断他,“别让疯狗咬人。”
陆沉递来帕子,虞望舒擦了擦手,帕子上沾着火药的黑灰。
她望向染坊外的天色,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去东门看看。”她对秦岱渊说,“沈青应该把城墙修好了。”
秦岱渊点头,伸手要扶她上马,却被她避开。
她翻身上马时,发间剩下的珍珠在晨光里闪着光,像未落的星子。
乌骓冲向东门时,虞望舒听见秦岱渊在身后说:“下次,别自己跑。”
她回头笑:“龙旗在,军心就在——您看,我这不回来了?”
秦岱渊没说话,只是催马跟上。
风掀起他的龙袍下摆,露出腰间的玄铁剑,剑穗上的珍珠,和她发间的一模一样。
陆沉站在染坊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
暗卫过来汇报:“火药引信全拆了,染坊安全。”
他点头,摸了摸腰间的短刀。
刀上的血已经干了,结成暗褐色的痂。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声,他突然听见染坊后墙的狗洞里传来动静。
“谁?”他低喝一声,短刀出鞘。
狗洞里探出个小脑袋,是个穿灰布衫的小叫花子,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哥,我捡着这个,给你吃。”
陆沉一怔,收了刀:“哪来的?”
“巷口卖烤红薯的老伯给的。”小叫花子爬出来,“他说穿黑衣服的大哥哥们辛苦了。”
陆沉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谢谢。”
小叫花子笑了,露出两颗缺牙:“哥,你们是好人吧?”
陆沉点头:“是。”
“那就好。”小叫花子把红薯塞进他手里,“好人该吃热乎的。”
他转身跑了,灰布衫在晨光里一颠一颠。
陆沉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虞望舒说过的话——这天下,总该有好人的。
他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混着火药的苦味,在嘴里化开。
染坊梁上,最后一点灰尘落下来,掉在虎符曾经藏着的位置。
那里有个浅浅的凹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过很久。
陆沉没注意到。
他擦了擦刀,跟着暗卫们往东门走去。
晨光里,虞望舒的乌骓马已经跑远了,只留下一串马蹄印,像开在青石板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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