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镇的雨季总是来得突然。周予安刚晾晒的医用敷料还没干透,豆大的雨点就已经砸在诊所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病历,起身去关窗户。
三年来,这个名叫清水的边陲小镇成了他的栖身之所。简陋的诊所,朴实的村民,以及林医生这个新身份——一切都与过去那个周予安毫无关联。至少表面如此。
窗外的雨幕中,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身材高大,却佝偻着腰,右手紧按左胸,深色液体从指缝间渗出,在雨水中晕开成淡红的溪流。
周予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窗框。即使隔着雨帘和三年时光,他也能认出那个身影。
沈庆。
他冲出门时甚至忘了拿伞。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白大褂,但他浑然不觉,径直冲向那个即将倒下的身影。
沈庆!
对方抬头,湿漉漉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然后是释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口鲜血。周予安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手掌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湿。
坚持住。周予安架起他,感受着这具身体不可思议的重量和热度,我们马上到诊所。
沈庆的呼吸粗重而潮湿,那是肺部受伤的征兆。但他还是挤出一个熟悉的笑,露出那颗虎牙:巧啊...医生
诊所的病床对沈庆来说太短,他的脚悬在床尾,沾满泥水的靴子在洁白的床单上留下污迹。周予安顾不上这些,迅速剪开沈庆的衬衫,露出左胸上方血肉模糊的枪伤。
贯穿伤。他检查着前后两个伤口,稍微松了口气,没伤到主要血管,但可能擦伤了肺叶。
沈庆的胸膛随着艰难的呼吸起伏,上面布满了新旧伤疤——有些周予安记得,有些是这三年的新添。最引人注目的是右胸上一个奇怪的圆形疤痕,像是被某种仪器灼烧留下的。
子弹...还在里面...沈庆咬牙说,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从额头滚落。
周予安重新检查伤口,惊讶地发现沈庆是对的——入口和出口看起来像是不同子弹造成的。这意味着有两颗子弹,一颗贯穿,一颗仍留在体内。
需要X光。他迅速调整诊所老旧的X光机,别动。
当模糊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时,周予安倒吸一口冷气——第二颗子弹卡在第三和第四肋骨之间,距离心脏只有几厘米。更令人不安的是,沈庆的X光片上显示出异常密集的血管网络,像一张蓝色的蛛网遍布胸腔,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人体结构。夜枭的变异还在继续。
得取出子弹。周予安准备好手术器械,没有麻醉剂,你得忍一忍。
沈庆短促地笑了:什么时候...有过...麻醉?
确实。周予安想起三年前那些在地下室、废弃工厂和汽车旅馆里的紧急手术。沈庆似乎生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止痛。
手术钳探入伤口的瞬间,沈庆的身体绷成了一张弓。他的手指深深掐进床沿的木板,指节发白,但没发出一丝声音。周予安全神贯注地寻找那颗子弹,额头上的汗水滴在沈庆的胸膛上,与血水混在一起。
找到了。他小心地夹住子弹,缓慢抽出。子弹形状怪异,弹头上刻着微小的凹槽。
沈庆在看到子弹的瞬间瞳孔紧缩:他们...找到我了...
谁?周予安将子弹放在托盘上,开始清理伤口。
沈庆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诊所内游移,最后停在周予安的脸上,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三年了...你一点没变。
这话不准确。周予安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鬓角也冒出几根白发。但比起沈庆的变化,这些确实微不足道——曾经的疯狗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头伤痕累累的老狼,眼中锐利的光芒仍在,却被某种更深沉的疲惫所笼罩。
你变了不少。周予安缝合着伤口,故意用闲聊的语气缓解紧张,怎么找到这里的?
没找。沈庆的呼吸随着每一针而变得急促,走私线...保镖工作...偶然路过...
周予安的手指停顿了一秒。边境地区的保镖工作通常意味着为走私集团或毒贩卖命。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沈庆会选择的道路。
然后被人用特制子弹招待?他示意那颗奇怪的子弹,这不是普通弹药。
沈庆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气:新变种...比夜枭更糟...他们叫它渡鸦...
周予安的胃部突然下沉。三年了,他以为凤凰工程的余孽早已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但显然,某些东西死灰复燃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危险。
他们是谁?他压低声音问。
沈庆刚要回答,诊所的门突然被推开。周予安条件反射地抓起手术刀转身,看到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条受伤的土狗。
林医生...女孩怯生生地说,阿黄被车撞了...
周予安迅速调整表情,放下手术刀:小梅,把阿黄放到候诊区的垫子上,我马上过来。
女孩点点头,好奇地看了眼病床上的沈庆,然后退了出去。周予安转向沈庆:我得处理一下。别出声,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沈庆理解地点头,但抓住了周予安的手腕:小心...他们可能...跟踪我...
这个触碰让周予安莫名心悸。三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将那些出生入死的记忆封存,但沈庆手指的温度瞬间融化了所有防线。
先别说话,保存体力。他轻轻挣脱,给沈庆盖上毯子,我很快回来。
候诊区里,名叫小梅的女孩正用小手安抚着那条呜咽的土狗。阿黄的后腿有擦伤,但不严重。周予安快速清理伤口并包扎,同时努力让自己的手不要发抖。
那个叔叔伤得很重吗?小梅睁着大眼睛问。
他会好的。周予安机械地回答,思绪却飘向里屋。沈庆提到的新变种和渡鸦意味着什么?谁在追杀他?更重要的是——这会给清水镇带来危险吗?
处理完阿黄的伤,周予安送走小梅,立刻锁上诊所大门,拉上所有窗帘。当他回到病床前时,沈庆已经半坐起来,正试图下床。
不要命了?周予安按住他的肩膀,那颗子弹差点要了你的命!
沈庆的皮肤滚烫,显然已经开始发烧。但他固执地摇头:不能连累你...他们迟早会来...
谁?周予安再次问,说清楚。
沈庆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的焦距时聚时散:赵将军...不是最后一个...吴文辉派系...接手了研究...改良了配方...他突然抓住周予安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他们用流浪汉...孤儿...做实验...死亡率80%...
这个数字让周予安作呕。原始的夜枭已经足够危险,死亡率高达30%,而新变种竟然更加致命。
你怎么卷进去的?他帮沈庆重新躺下,并注射了一针抗生素。
沈庆的眼神飘忽,似乎在对抗逐渐加重的发烧:一直在监视他们...想找到...证据...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这次...拿到了数据...在...
他的话没说完就陷入了昏迷。周予安检查了生命体征——高热,心率过快,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小心地搜查沈庆的衣服,在外套内袋找到一个微型硬盘,沾满了血。
周予安将硬盘清理干净,插入诊所的老旧电脑。硬盘加密,需要密码才能访问。他尝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沈庆的生日、725、凤凰——都不对。
窗外,雨势渐小,但天色已暗。周予安拉紧窗帘,确保诊所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他给沈庆换了敷料,注射退烧药,然后坐在病床边守候。
三年了。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这张脸。当初分别时,他们约定各自消失,永不联系,这是保护彼此最好的方式。周予安选择了这个靠近边境的小镇,用林默这个名字开始了新生活——林默,一个对陈默的隐秘纪念。
而沈庆...显然选择了更危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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