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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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周予安脸上。摩托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左右摇摆,几次险些失控。后视镜里,那辆黑色SUV依然紧咬不放,车头灯如同猛兽的眼睛刺破雨幕。

城南老工业区...陈博士...周予安默念着沈庆最后的话,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着逃生路线。他的白大褂早已被雨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一声枪响,后视镜应声而碎。周予安猛地俯下身,摩托车几乎与地面平行地拐进一条狭窄小巷。轮胎擦着墙壁溅起一串火花,他闻到了橡胶烧焦的气味。

巷子尽头是一堵墙。

周予安在千钧一发之际踩死后刹,摩托车甩尾停下。他跳下车,发现面前是一栋废弃工厂的铁丝网围栏。身后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没有时间犹豫了。

铁丝网年久失修,周予安轻易撕开一个缺口钻了进去。工厂内部漆黑一片,只有破碎的窗户透进零星的路灯光芒。他贴着墙壁移动,呼吸控制在最轻的节奏——这是他在战地医院服役时学到的技巧。

外面的SUV停了下来,车门开关声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分头找。一个冰冷的男声说,老板要活口。

周予安的手指摸到了口袋里的镇静剂注射器。三支,每支足以放倒一头成年公牛,但面对两个全副武装的职业杀手,胜算渺茫。

他悄无声息地向工厂深处移动,每一步都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金属碎片。黑暗中,他的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霉味、铁锈味、还有远处传来的老鼠窸窣声。

工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废弃车间,生锈的流水线设备像史前巨兽的骨架般矗立在黑暗中。周予安躲在一台冲压机后面,借着微弱的光线检查自己的装备:除了镇静剂,只有一把从摩托车工具箱里顺来的扳手。

脚步声从两个方向逼近。周予安屏住呼吸,突然注意到冲压机控制面板上还有微弱的电源指示灯——这座废弃工厂居然还有电。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形。

当第一个杀手的身影出现在车间入口时,周予安用扳手狠狠砸向控制面板。火花四溅中,他拉下了最大的那个闸刀。

整条流水线突然苏醒,生锈的齿轮发出刺耳的尖叫,传送带开始移动,十几台机器同时亮起昏黄的故障灯。杀手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到,对着对讲机急促地说了什么。

周予安借着混乱绕到杀手身后,一针扎进他的颈动脉。杀手闷哼一声,转身就是一枪,子弹擦着周予安的耳朵飞过,在金属墙壁上反弹出刺眼的火花。但镇静剂很快起效,杀手摇晃着倒下,对讲机里传来同伴的询问声。

B区安全。周予安压低声音模仿杀手的语调,发现目标踪迹,请求支援。

对讲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声冷笑:周医生,你的模仿很到位,但呼吸节奏出卖了你。

周予安浑身冰凉——对方认识他。别紧张,医生。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们只是想请你回去完成研究。至于那个实验品,他已经没用了。你比他有价值得多。

周予安扔掉对讲机,迅速搜了昏迷杀手的身,找到一把格洛克手枪和两个弹夹。枪柄上刻着三个小小的三角形——那个组织的标志无处不在。

车间的另一端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周予安握紧枪,悄声靠近声源。在一个半倒塌的物料间里,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沈庆。

你...怎么还没走...沈庆满嘴是血,腹部有一个可怕的枪伤,身下已经积了一小滩血泊。

周予安顾不上回答,立刻撕开沈庆的衣服检查伤势。子弹留在体内,伤到了肝脏,必须立刻手术。但更令人担忧的是,沈庆皮肤下的那些线条现在几乎布满了全身,像一张恐怖的网将他包裹。

植入物...沈庆艰难地说,他们...远程激活了它...释放了全部毒素

周予安摸向沈庆的后颈,那里的皮肤滚烫,植入物周围已经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那个金属物体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记忆如洪水般冲破闸门——

白色实验室。刺眼的无影灯。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沈庆疯狂挣扎,而穿着白大褂的自己正将一管蓝色液体注入他的颈静脉。

剂量太大了,他会死的。一个女声在旁边说。

这是老板的命令。记忆中的自己冷静地回答,声音陌生得可怕,夜枭计划需要测试极限数据。

画面切换。同样的实验室,沈庆被固定在电击椅上,自己则在一旁记录数据。沈庆的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周予安猛地抽回手,冷汗浸透了后背。那些记忆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陌生。他确实参与过实验,但远不止是评估咨询那么简单。

想起来了?沈庆虚弱地笑了,周医生...或者说,周主任?

不,那不是...周予安的声音哽住了。道德感的强烈冲击让他几乎呕吐,但职业本能让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活沈庆,他是唯一能证实或否定这些可怕记忆的人。

听着,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我要救你。周予安撕下衬衫布料按压在沈庆的伤口上,但我们需要离开这里,他们随时会找到我们。

沈庆的眼神变得复杂:为什么...救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正因为我开始记起来,才更要救你。周予安架起沈庆,这不是赎罪,是责任。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杀手的同伴显然召集了增援。周予安拖着沈庆向工厂后门移动,每走一步沈庆都因剧痛而颤抖,但他咬紧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后门通向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码头。雨已经停了,但雾气笼罩着整个河岸,能见度不足五米。周予安将沈庆藏在一个干燥的集装箱里,迅速用打火机烧热从杀手身上顺来的匕首。

没有麻醉,忍着点。他警告道,然后划开沈庆腹部的伤口取出子弹。

沈庆的身体弓起,牙齿深深陷入下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周予安的动作尽可能快而精准,但简陋的条件让这个过程变得异常残酷。当子弹终于取出时,两人都浑身湿透——一个是汗水,一个是血水。

植入物...沈庆虚弱地说,必须...取出来...他们会一直追踪...

周予安犹豫了。那个植入物紧贴脊椎,贸然取出可能导致瘫痪甚至死亡。但沈庆说的没错,只要它还留在体内,组织就能找到他们。

会死的。周予安直言不讳。

沈庆抓住他的手腕:比...现在这样...更糟吗?

周予安看着沈庆皮肤下蠕动的毒素网络,知道他说得对。没有专业设备,他只能赌一把。匕首再次被烧热,这次他瞄准了那个发烫的植入物。

数到三。周予安说,却在数到二时就下了刀。

沈庆的惨叫被周予安提前塞进他嘴里的皮带堵住。匕首切开发炎的皮肤,露出闪着冷光的金属物体。更可怕的是,周予安看到有细如发丝的电极已经长进了脊椎组织。

忍着,最后一下。周予安咬牙,用刀尖撬动植入物基部。

随着一声血肉分离的轻响,植入物被整个取出。沈庆像离水的鱼一样弹起,然后重重落下,失去了意识。周予安迅速处理伤口,同时检查那个可怕的装置——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工艺极其精密,底部还带着几丝血肉。

他将植入物扔进河里,看着它沉入漆黑的河水。至少现在,他们暂时安全了。

沈庆的呼吸微弱但平稳。周予安借着微光检查他的瞳孔——对光反应迟钝但存在,这是好兆头。毒素的影响还在,但没有继续扩散的迹象。

集装箱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杀手们显然不想惊动警方,周予安听到对讲机里传来撤退的命令。暂时的危机解除了,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周予安靠在集装箱壁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看向昏迷中的沈庆,那些记忆碎片再次浮现。如果记忆是真的,那么他不只是无辜的旁观者,而是直接参与者。这个认知比任何肉体伤痛都更令人痛苦。

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他轻声问昏迷的男人。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集装箱的缝隙洒落。周予安检查了沈庆的脉搏——稳定但微弱。他需要抗生素、干净的手术器械和抗毒素,而这些都只能在一个地方找到:三角生物科技的研发中心。

周予安轻轻将沈庆的外套垫在他头下,然后从杀手的手枪中退出弹夹检查子弹。七发,加上枪膛里的一发,共八发子弹。对抗一个神秘组织显然不够,但这是他目前所有的筹码。

城南老工业区...周予安默念着这个地址,眼神逐渐坚定。无论真相多么可怕,他都必须面对。为了救沈庆,也为了救赎自己。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周予安在集装箱门口做了简易警戒装置,然后靠在沈庆旁边的墙壁上闭目养神。在陷入浅眠前的最后一刻,他想起沈庆在地下室说过的话:

你诊断我是疯子?

不,我诊断你...是我的共犯。

现在这句话有了全新的含义。他们确实从一开始就是共犯,只是身份与记忆的迷雾掩盖了真相。而揭开这层迷雾的代价,可能是他们两人的生命。

集装箱外,城市的喧嚣逐渐苏醒。周予安在朦胧中听到远处轮船的汽笛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追猎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已经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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