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不是在办公室。
是公司的医务室。
林杰睁开眼，惨白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总！您醒了！”
苏清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又充满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她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
淦！我居然醒了！
林杰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他没死。
刚刚发生的事也不是梦。
“林总，您都不知道，您晕倒之后，整个互联网都炸了！”
“所有人都说，您是为了艺术和理想，耗尽了心血！”
“现在，您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丰碑！”
丰碑？
我可去你的丰碑吧！
老子是想当首富，不是想当墓碑！
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林杰必须找到一条新的出路。
一条更决绝、更彻底、更无法挽回的亏钱之路！
国内的市场，已经彻底被这群迪化晚期患者污染了。
没救了。
必须开辟新战场。
一个他完全不了解，文化差异巨大，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市场！
对。
海外！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林杰眼中迸发出一丝垂死挣扎的光。
他要将《星穹垃圾车》这款饱含他“心血”的粪作，原封不动地推向全球！
不改美术！那丑到裂开的画风，西方人审美再奇葩也扛不住吧？
不改剧情！那小学生写的垃圾文案，翻译过去就是天书！
不改卡池！让那些习惯了明码标价的洋鬼子，感受一下东方玄学的恶意！
这次，必亏无疑！
林杰一把撑起身体，眼中布满血丝，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清言。”
“通知下去。”
“米忽悠，要进军海外市场。”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合理，他补充道：
“我们要做真正的文化输出，不加任何修饰。把我们最原汁原味的东西，展现给世界。”
苏清言愣住了。
随即，她脸上的崇拜之情，达到了顶峰。
不加修饰？
原汁原味？
天啊！
林总这是何等的自信与魄力！
他根本不屑于去迎合海外市场！
他要用我们最纯粹的文化内核，去征服他们！
这已经不是商业行为了。
这是文化战争！
“我明白了林总！”
“我马上去办！”
苏清言转身冲出医务室，背影都带着一股“为理想献身”的悲壮。
林杰虚弱地躺回床上。
看着她打了鸡血的样子，心中微凉。
我不会又说错话了吧？
几天后。
《Star Rail: Garbage Truck》（星穹：垃圾车）
顶着一个简单粗暴的英文名，同步登陆了欧美、日韩等各大海外应用市场。
没有任何预热。
没有任何本地化。
就像是随意往海里扔了一块石头。
林杰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刷新海外的财务报表。
看着那负增长的数据，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这微笑足足维持了三天。
第四天。
一个名为“Wasteland-Core Aesthetics”（废土-核心美学）的词条，出现在海外的社交媒体上。
源头，是一位拥有千万粉丝的艺术区主播。
他在直播中，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狂热语气，向观众展示着《星穹垃圾车》的游戏画面。
“我的天！看看这个！”
“这种粗粝的线条！这种压抑的色调！这种对工业废墟毫不掩饰的呈现！”
“这不是丑！这是后工业废土美学！”
“这是一种对千篇一律的卡通渲染和虚幻引擎的无情嘲讽！”
“这是一种艺术！一种行为艺术！”
直播间炸了。
无数观众涌入游戏，开始了自己的“艺术鉴赏”。
“哦，上帝，这生锈的垃圾车，让我想起了我祖父的农场，充满了时间的厚重感。”
“这破败的城市，不就是我们资本主义末世的真实写照吗？太深刻了！”
紧接着。
一篇名为《论〈垃圾车〉叙事中的禅宗留白》的论文，出现在了某知名大学的论坛上。
作者是一位哲学系博士生。
他声称，游戏那“空洞无物”的剧情，并非制作组无能。
而是一种高级的“叙事实验”。
“它放弃了传统的线性叙述，用大量的‘留白’，强迫玩家在‘无意义’中寻找‘有意义’。”
“这充满了东方禅宗的智慧！”
“每一次点击，都是一次修行！”
林杰看着那篇被翻译过来的狗屁论文。
手脚冰凉。
他感觉自己的脊椎骨，被人一节一节抽了出来。
这届老外……是不是也有什么毛病？
事情还没完。
最离谱的，是那些硬核玩家。
他们对那低到令人发指的抽卡概率，表现出了极大的狂热。
“FXXK！这游戏太棒了！我抽了1000次才出一个SSR！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这才是对我们这些高玩（Pro-gamer）的尊重！”
“那些快餐游戏都去死吧！《垃圾车》才是真正的硬核！”
海外的游戏社区，彻底变成了迪化的海洋。
日本玩家说，他们在垃圾车里，看到了“物哀”之美。
美国玩家说，他们在垃圾车里，看到了“反消费主义”精神。
法国玩家甚至说，这体现了“存在主义”的荒诞。
林杰麻了。
他看着海外流水从负数，一路飙升，几天之内就登顶了十几个国家的畅销榜。
看着苏清言呈上来的，那份名为“米忽悠成功实现文化输出”的辉煌报告。
看着邮箱里，塞满的各种语言的“感谢信”。
甚至还有一封来自日本玩家的邮件，附件是一张他亲手画的水墨画。
一辆孤零零的垃圾车，停在盛开的樱花树下。
旁边题字：侘寂。
林杰关掉电脑。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
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不。
不是平静。
是麻木。
是痛到极致之后，连痛都感觉不到的麻木。
这个世界疯了。
而他，是唯一的正常人。
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叮！】
【恭喜宿主！米忽悠成功打开全球市场，品牌价值实现跨越式增长！】
【国际知名科技分析师伊芙琳·范斯在其专栏中，首次提出“米忽悠悖论”概念，引发全球商业界热议！】
【系统财富账户即将突破新的数量级……】
林杰没有听下去。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解脱般的苦笑。
来吧。
毁灭吧。
赶紧的。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信息。
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海外号码。
林杰鬼使神差地拿了起来。
点开。
一行冰冷的英文，出现在屏幕上。
“Mr. Lin.……”
“林先生。我们分析了你的‘产品’。它的失败逻辑……很迷人。”
林杰的瞳孔，猛地一缩。
失败逻辑？
这个人……看穿了？
他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我们代表一个对‘以表面失败达成实际胜利’的方法论感兴趣的组织。您在资源消耗和心理误导上的手段，具备极高的潜力。”
信息最后，是一行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文字。
“我们相信，这种方法论……具备军事应用价值。我们希望收购它。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