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台刚合上信简，正要说些什么，院中却猛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婢奔跑而至，脸色煞白，喘着气喊道：“不好了，小主！老夫人……又昏过去了！”
话音未落，萧逸眉心一跳，已快步踏出廊下。
柳映雪亦神色骤变：“快备马，快快备马！”
萧家！
萧逸飞身落马，快步跑向祖母的院落！
“祖母怎么样？”萧逸急声询问！
红枝嬷嬷一边迎接萧逸一边急声道：“刚服完药不久，人就昏了过去，怎么叫也不醒……脸色发青，嘴唇都黑了！我怕是、怕是——”
“中毒？”谢玄声音冷冷从屋檐一角传来。
他未等众人细说，已先一步转身：“带我去。”
柳映雪眉头一皱，萧逸面色瞬沉：“她不是才稍好些吗？”
“是啊，可是刚刚人忽然就晕了，叫不醒。”
红枝嬷嬷手抖着擦了把眼泪，“奴才原以为是老毛病，可她嘴唇发黑，脸色发青，我……我怕是中毒！”
众人疾步穿过长廊，院中一片混乱，早有仆从守在门前，见到谢玄到来，纷纷让开。
房内，老夫人躺在床榻上，脸色灰白，呼吸极浅。
谢玄坐下不语，搭上脉门，一炷香后才缓缓收手，脸色愈发凝重。
“不是病。”他看向萧逸，“确实是毒。”
空气瞬间冷了几分。
萧逸眸色顿时沉了，喉间像是卡了什么，半晌没出声。
柳映雪忍不住道：“可是……前些日子，她只是感风寒啊。”
谢玄点头：“确实是感风寒，但这毒不是刚下的。”
他顿了顿，看向萧逸：“这是早就埋下的慢性毒，压在最隐蔽的气脉节点，每次发作都恰在病弱之时，好像病本身恶化，实则是毒在配合。”
“而这次，是刻意挑了个节点，引它爆发。”
“下毒之人极熟药理，对你祖母体质了解得很清楚。且毒性虽慢，却藏得极深，一般太医未必能辨。”
屋中陷入短暂沉默。
谢玄站起身，看了看窗外：“还好来的早，再晚一两日，就不是你请我来看，而是……让你送她最后一程。”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慢慢扎进心口。
萧逸神色未变，可眼底那点冷意，逐渐压都压不住。
“我可以救。”谢玄又道，“但这毒解起来很麻烦，需调和五脏之气，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吩咐陆清台取药箱，便即刻动手配药解毒。
众人退至屋外，门关上，红枝嬷嬷守在门口，手指死死捏着衣角。
萧逸站在廊下，仰头望着屋檐一角，半晌没有说话。
柳映雪站在他身旁，轻声：“你祖母一定撑得住。”
萧逸没有应声，只是目光落在门后昏黄灯影，像是要透过那道门缝，看清真相。
他忽地问：“如果是你，能忍多久？”
柳映雪怔了怔。
“知道有人慢慢毒你亲人，你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着，看着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看着那些人还在你面前笑，装得干干净净。”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了下去，语调却透着从未有过的阴冷。
柳映雪这才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谢玄用了两个时辰为老夫人施针调气，喂下头剂药汤后，终于缓缓开门。
“脱离危险了。”他看向萧逸，“我留下陆清台守夜，明日开始调养，方子也已写好，照方抓药即可。”
萧逸点点头，谢玄忽然叫住他。
“她现在醒着。”
……
屋里静悄悄的。
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还是虚弱的，眼睛却睁着，看着萧逸走近。
“祖母。”
他走到床前，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你……不要哭。”
老夫人声音很轻，却还带着笑。
萧逸眼眶一热，却没让眼泪落下，只轻声：“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
她咳了一声，想抬手被他轻轻按住，“你难得回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就怕你像上次那般，我没有几个三年了，不想你再走。”
萧逸咬了咬牙，低头不语。
“我知道的，家里那些事，那些人，你一眼就能看穿。”
“祖母没本事拦他们，也管不了太多。”她顿了顿，“但我活着，就能拦一拦。”
这一句话，像是戳穿了他最后的坚硬。
萧逸眼中倔强的光散了。
他抬起手，第一次在祖母面前失控，抹了把眼泪，声音哑了：“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老夫人眼眶也红了，拉着他的手，轻轻拍着：“傻孙。”
门外！
柳映雪望着这一幕，神色复杂。
屋外寒风如剪，屋内却静得温暖。
……
夜深。
谢玄和柳映雪在回廊一隅闲坐。
“你觉得他会问是谁下毒的吗？”柳映雪问。
谢玄摇头：“他不会问。”
“因为他心里已经知道了。”
柳映雪没说话，只低头抿了口茶。
谢玄却忽然叹道：“我行医这些年，见惯生死。但像他这种——看着冷，骨子里却是热的；一身心机不输朝中老狐狸，偏偏转身还能护着亲人……这般人，不简单，也不常见。”
他瞥了她一眼：“郡主若真要在他身上动心，可要用点心了。”
柳映雪没接话，只轻轻笑了一声。
……
那一夜，萧逸坐在祖母床边，一夜未眠。
天色将明时，他起身，披上僧袍，走出屋门。
晨风拂面，他站在天井之中，望着东方泛白的天光。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
“我不求天命，但我求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