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寂静许久。
众人个个噤声不语,席上酒香犹在,味道却早已变得难以下咽,如坐针毡。
萧念仍站在原处,掌心微汗,面上强撑着温和,眼底却翻涌着一股止不住的恼怒与羞恼。
这场鸿门宴,本是他设局。
可如今局破,反倒被其要挟拿捏众人!
攻守异形了!
“够了。”
萧念一掌推开身旁茶盏,瓷盏碎裂声惊动了整席宾客。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落在他面上,只见这位萧世子脸色涨红,眼神阴冷。
“萧逸——你若真有本事,又何必三年前狼狈出家?又何必借祖母重病再归?”
“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装清高?你配吗?”
语气越发激烈,声声逼人。
“当年若非你夺我战功、假借谋策,以养子之名抢我父母恩宠,我何至于多年来如他人之子?!”
“你口口声声讲忠义,实则不过是被逼出府的弃子!何德何能?”
“如你所见,如大家所见,我才是萧家长子,我才是嫡出!”
他这一声质问,直如猛虎出笼,拍案而起,目光灼灼扫过全席:“各位今日在座,谁不知这人不过靠嘴皮子搏功?空有谋名,无一战功。”
“我才是将军府嫡出,我才是父母亲子,我才是将门传人!”
声如斥电,怒火中烧。
一时之间,席中竟有几人微微颔首,似是附和,更多人则眼神复杂,观望未言。
就在这时,萧逸终于抬起头。
他的神色极淡,眼中无怒无波,唯有淡漠,宛如看一个正在发癫的丑角。
“你想让我争这个?”
他语调不高,却稳稳盖过萧念的咆哮。
“争你这副,偷功冒名、孺子可笑的‘将门之名’?”
萧念一怔,拳头紧握。
萧逸却忽而微笑,语气如一柄藏锋多年的钝刀,缓缓切入人心:
“三年前,你连‘疑兵之计’是何,都未曾听过。”
他盯着萧念,眸中泛起一丝可惜。
“《吴子·料敌篇》你读了三年,到底只记得兵者诡道,不知诡道以疑为上。”
“我当初授你三式布阵,只教了皮毛,连‘以虚敌实,声东击西’你都未能理解。你可还记得?”
萧念张了张嘴,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席中一名官员眉头一动,低声对旁人道:“我倒记得……‘疑兵之计’……三年前确有传言,说将军府有位才子设策退敌,只未署名。”
“那计策中用的,正是疑兵分进、回扣中军……”
另一人听了,也若有所思:“莫非……那确实不是萧念所拟?”
短短两句话,犹如微火入干柴,席间气氛悄然变动。
原本还在为萧念强撑门面的几位宾客,面上不动,眼中却已开始动摇。
萧念神色更变,急声道:“你别想在这儿胡言惑众!我父亲早就亲口承认,是我随军拟策——你一个养子,怎能参与军议?”
“呵。”
萧逸冷笑一声,“你想说军中从无我名,也好。”
他蓦然转头,看向席间一位中年权贵:“魏大人。”
那人一愣,随即紧张地坐直。
萧逸缓缓开口:“两年前,你曾擅改兵令,借调南岭一支千人骑军,与西线部策违背,差点致边城陷落。”
魏大人当即脸色惨白:“你、你休要胡说——”
“我不胡说。”
萧逸语气如冰,“你信不过西线副将,自作主张更改军情,不只擅调军令,还命人夜送假报。”
“那一役之后,西岭守将受降,而你却加封转调,一笔带过。你以为没人知?”
此话一出,席间哗然!
“这……可是兵律重罪。”
“魏大人当时可是亲领旨令的……”
“难怪那场仗虽胜,陛下却封赏有限……”
魏大人满头大汗,一时语塞。
萧逸并不追击,只淡淡一语:“我未参军,但看书断案。你若有理,尽可赴兵司辩去。”
他拈起酒盏,饮尽:“若将门子弟,个个如你这般‘忠诚’,这国家就该亡了。”
魏大人一屁股坐下,脸色比纸还白,连声不敢再言。
“魏大人之事,人在做,天在看。”
“卢承彦。”
萧逸的目光忽而转向席中另一位华服少年,“你三月前是否曾赴京南营,代将军府采办军械?”
卢承彦脸色一变。
“当时你持萧家印信,自称为世子亲友,为边军购甲千副,实则转包三手,从坊间黑匠手中收来废甲涂新,再以七成价转回。”
“此次南岭边营暴乱苗头,皆因铠甲脱铆、弓弦自断。你当真以为,这种事能瞒得过去?”
众人哗然,纷纷侧目。
“这……与世子有关?”
“世子亲书文牒、盖章放人,若说毫不知情,岂非玩笑?”
卢承彦想要狡辩,萧逸却冷声一笑:“你若不服,明日我自请调兵院清查军械账目,看看你那三张采销票据能不能站得住脚。”
萧念脸色铁青,再也说不出话。
那种微妙的眼神转移——从原本的倚重,变成了审视,甚至警惕。
他们不是因义气而信他,而是因为利益。
而现在,萧逸的出现,打破了他苦心经营的人脉网。
这令他几乎无法忍受!
“你、你不要太狂——”
“我不狂。”
萧逸淡然打断,眼神一寸寸扫过众人:
“我三年前不说,是敬诸位的先人,是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才有了国家的现在。”
“今日你等以讹传讹,是我还三年前一笔公道。”
“从今往后,我不争萧府,也不争世子,但谁再将我当笑柄——”
他一字一句,语气平缓,却压得众人不寒而栗:
“那就请他试试,被我盯上的滋味。”
“刚才我所说的有关诸位的话语,可以是酒后胡言,也可以是御前证词,诸位请自便”
全席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