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尚未散,厅内却已不再喧哗。
萧念脸色铁青,卢承彦低头避语,魏大人则几乎瘫坐于席,浑身冷汗未干。
场中数位权贵或侧目,或低语。
原本紧绕在萧念身边的奉承言语,此刻竟渐次退散,场上空出大片寂寥。
唯有柳映雪,依旧端坐如松,拂袖静饮,眼神淡淡地扫过众人,仿佛整个场子,只剩她能与萧逸并肩而坐。
便在这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萧小主——不好了,小主快请回,老主母病重,忽然昏厥,太医已束手无策!”
红枝嬷嬷踏进厅堂,满脸惊惶,连头发都乱了几缕。
萧逸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神情一凛,寒意如刃从眼底划过。
“何时发作?”
“辰时还好,午后起高热不退,刚才人就晕了。”
嬷嬷声音微颤,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太医说是前日风寒入骨,又受情绪刺激……怕是撑不过这一夜。”
满堂皆惊。
祖母?
老主母?
那可是整个萧家辈分最尊、威望最高的人物。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侧目,个个惊诧模样,唯有数人低头不语,眼神闪烁。
萧逸却没有停顿一瞬,只看了柳映雪一眼,轻声道:“失陪。”
他未做多言,快步而出,僧袍翻卷,步履如风。
“重情、重义、文韬、武略。”
柳映雪看着那背影,轻笑一声,唇角柔和如春水,“配带我南归。”
场中几人听得此言,神色变幻,尤其是女眷一席,段红雪脸色一白,手中酒盏轻轻一抖。
她一言未发,却已低头咬唇,沉入座中。
而萧逸离开不过片刻,萧念却忽地重新起身,抬手示意宾客稍静,笑容重新浮上脸庞,仿佛方才众人的轻慢与寒嘲都不曾存在。
仿佛祖母之事不过尔尔!
“方才宴中之事,是小弟教养不严,让兄长受委。”
他说着举杯一饮,随后道:“世兄文谋超卓,小弟武道尚浅,不如三日之后,于北苑演武场设一试剑之局。”
“届时请诸位贵客再赴府中,观我萧家子弟之能。”
此言一出,众人面露惊色。
“演武?”
“难道是要……借比武一战,争夺正统?”
有人神色微动,也有人低语揣测。
萧念却笑得从容:“不过是比试技艺,不涉族务,诸位请安心。”
礼部尚书之子卢承彦反应最是迅速,立刻起身高声附和:“世子少年勇武,素有将门之姿,这等比试,当邀我等共观!”
一时间几位宾客纷纷效仿:“萧家演武,实属难得!”
“比武比武,我最爱看!”
“若世子真胜了那位……咳,也好让众人死心不是?”
这句“那位”,虽未点名,却皆知是说萧逸。
站在女眷席末的段红雪亦终于回神,强笑着点头:“辰儿,世子叔叔要比武,你可要好好学着。”
“当然!”萧辰眼中一亮,满脸兴奋,“叔叔要上场比试,那肯定赢定了!我早就想看看真正的将门风范是什么样了!”
旁人皆附和笑谈,仿佛方才那一场翻案震怒的宴局,从未存在过。
然而,柳映雪仍未动。
她缓缓抬眸,望着那一群蜂拥附和、转瞬换面之人,眸中只余讥诮。
“比武?”
她轻轻一笑:“舞枪弄棒,不识兵谋,有勇无谋的匹夫,不过是草包舞剑自娱。”
一语落地,席上顿时尴尬如潮。
段红雪脸色一僵,想说什么,却不敢出声。
卢承彦抿唇,干笑着转头喝酒,不复言语。
而萧念的笑容,终于僵在唇边。
这位杀伐果断的郡主,他是不敢得罪的!
柳映雪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袖,语调仍是那般淡定:“所谓将帅,武虽重要,但计谋更重一筹。”
“战场上,识局破局,战机瞬息万变,谋局入局,无策者只能称为勇,但不过虚有其表。”
“真正的帅才,不用舞剑,亦可使敌万军自退。”
说罢,她拂袖而去,毫不留情地越过一众目光如刀的宾客,独留一地寂寥。
……
萧逸此时已疾步归府,祖母卧房灯火通明,屋内药香浓重。
红枝嬷嬷正守在榻前,眼角泛红。
“如何?”
“太医说,体内寒毒已入肺腑,气血耗尽,只能维持清醒两刻。”
萧逸默默点头,走至榻前,坐下,握住祖母枯瘦的手。
“祖母,我回来了。”
老妪睁眼,看清他后,嘴角勉强扬起,声音虚弱却带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萧逸俯身,轻声道:“祖母,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祖母嘴唇颤了颤,终于落下一句。
“你是我……最不该亏待的人,萧家却辜负了你。”
“我这把老骨头,争不过他们,可……你要争。”
“记得,莫委屈自己。”
萧逸喉头一哽,点头应诺。
屋外!
寒风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