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的鞋跟在青石台阶上磕出细碎的响。
他攥着黑刃的手心里全是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从荒漠赶回九幽阁的三小时里,那股从地下室传来的震颤就没停过,像有根细针在扎他的魂。
到了。忠叔的声音带着喘,扶着楼梯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
老人的道袍还沾着荒漠的沙粒,刚才被夜魇余波震飞时撞在廊柱上的伤,此刻正透过布料渗出暗红。
地下室的霉味混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
苏墨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瞳孔骤然收缩——那扇高逾两丈的青铜门,此刻正像块被敲裂的老玉。
蛛网般的裂纹从门缝向四周蔓延,每道缝隙里都涌出墨汁似的黑雾,沾在墙面青砖上,滋滋冒着青烟。
镇...镇魂阵!阿明的声音发颤。
这个总爱晃着桃木剑吹牛的年轻道士,此刻额角全是冷汗。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符,指尖掐诀时符纸簌簌作响:师父说过,青铜门封印最怕...最怕阴煞反噬,我得
阿明!苏墨突然喝止。
小道士的手悬在半空。
他看着自己刚贴到铜门上的符纸——那抹朱红才触到黑雾,便像被泼了浓酸,刺啦一声蜷成焦灰。
地下室的温度骤降,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连道袍下摆都在跟着黑雾的流向倒卷。
封印的力量...在逆转。阿明的喉结动了动,符纸从指缝间簌簌掉落,就像有人在门里拽着锁链往反方向拉...我们的术法,反而在给它加力。
风无痕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他倚着楼梯口的青砖柱,玄铁剑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通知联盟分部,让青羽带所有能用的法器过来。他转头看向苏墨,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鬼帝残魂被你斩了七成,但这扇门镇的是他本体。
若真让他破封...
没用的。灵狐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薄冰。
她倚在博古架旁,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指尖无意识地梳着狐毛。我在鬼市听过传闻,当年苏家先祖用九件镇店之宝封鬼帝,如今九宝只剩黑刃。她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黑雾:就像用一根绳子捆大象,断是迟早的事。
那也得捆!忠叔突然吼了一嗓子。
老人踉跄着上前两步,桃木杖上的雷纹被他握得发烫:当年老阁主守这扇门守了三十年,最后油尽灯枯前还在说能多拖一天是一天。
小墨,你爷爷的血还在这门里——
轰!
青铜门的震颤突然变成轰鸣。
最中间的裂纹咔地裂开寸许,黑雾如活物般窜出,在半空凝成尖啸的人脸。
苏墨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黑刃在掌心发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那震颤不再是细微的,而是像心脏在跳,一下比一下急。
它在回应......某种召唤。他咬着牙吐出这句话。
黑刃的嗡鸣混着门内传来的闷响,在他太阳穴里炸成一片混沌。
主人归位之时,便是你们覆灭之日!
声如洪钟,震得地下室的陶俑纷纷坠落。
苏墨抬头,看见青铜门的裂纹中伸出一只手。
那手比常人粗两倍,指甲黑得发亮,指尖滴着墨绿色的脓。
紧接着,一个身影踏门而出——他足有两人高,披着血色长袍,袍角绣着的骷髅图腾正在蠕动。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两颗幽蓝的火焰在眼窝里跳动,映得整间地下室泛着冷光。
夜魇!忠叔的桃木杖当啷落地。
老人的脸瞬间惨白,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瓷瓶:鬼帝...鬼帝的贴身护法!
当年老阁主说过,这怪物能生撕鬼将,连雷法都...
老叔!阿明扑过去扶住忠叔。
他的道袍被夜魇的气势压得贴在身上,额角的冷汗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
夜魇低头,目光扫过众人。
当落在苏墨手上的黑刃时,他眼底的幽蓝骤然暴涨:苏家的破刀?
当年那老东西用它在我胸口捅了十七刀。他咧嘴笑了,露出满嘴尖牙:今日,我便用这把刀,剜出你的心,祭我主人。
话音未落,他抬手便是一掌。
阴风裹着腐臭扑面而来。
苏墨只觉喉咙一甜,被气浪掀得撞在博古架上。
陶瓶、玉镯、青铜镜噼里啪啦砸在他脚边,有块碎瓷片划破了他的脸颊,血珠落在黑刃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小墨!忠叔挣开阿明的手,抄起桃木杖冲了上去。
老人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三倍,可杖头的雷纹却亮得刺眼:雷祖显圣——
夜魇甚至没转身。
他反手一抓,忠叔的桃木杖便像根稻草般被捏碎。
老人被甩到墙角,额角撞在青石板上,鲜血顺着皱纹流进衣领。
忠叔!阿明红着眼要冲,被灵狐一把拽住。
白狐从她怀里窜出,挡在两人身前,皮毛根根倒竖,发出低哑的嘶吼。
苏墨抹了把脸上的血。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能感觉到黑刃在掌心发烫,烫得皮肤发红——那不是疼痛,是某种熟悉的热,像爷爷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这刀认你时的温度。
来啊。他撑着博古架站起来,黑刃在指间转了个刀花。
刀身映出他染血的脸,眼睛里燃着簇小火:你说我爷爷用这刀捅了你十七刀,那我今天,就捅你十八刀。
夜魇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跨出一步,地面青砖龟裂,抬手便是一道黑芒——
苏墨旋身,黑刃划出银弧。
刀芒与黑芒相撞的刹那,地下室亮起刺目的白光。
苏墨被反震得单膝跪地,却看见夜魇胸口多了道血痕,暗红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滋滋冒着青烟。
好刀!风无痕的剑终于完全出鞘。
他踩着碎瓷片冲过来,玄铁剑与黑刃并成一线:苏墨,我攻上盘,你斩他脚筋!
等等——灵狐突然尖叫。
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是钟声。
低沉,浑浊,像有人在云层里敲一口生了锈的古钟。
一声,两声,第三声响起时,苏墨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那不是人间的钟,是鬼界的引魂钟。
夜魇突然抬头,望向地下室的通风口。
他脸上的狠戾褪去,换上某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主人的气息...更近了。
他转头看向苏墨,幽蓝火焰般的眼睛里溢出笑意:你们以为能拖延?他张开双臂,血色长袍鼓胀如帆,看看你们的天——
苏墨顺着他的目光抬头。
透过通风口,他看见原本暮色沉沉的天空,此刻正翻涌着墨色乌云。
云层里有暗红的光在游走,像无数只眼睛在俯瞰人间。
第一声炸雷响起时,夜魇的身影突然消散在黑雾里。
追!风无痕提剑要冲,被苏墨一把拉住。
不用。苏墨盯着通风口的乌云。
黑刃在他掌心的震颤已经变成了发烫的灼烧
忠叔捂着额角爬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老人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要变天了。
阿明蹲下来捡地上的符纸残片。
他的手指在发抖,却突然笑了一声:师父说过,变天的时候,总有人要撑伞。他抬头,看向苏墨:小墨哥,这把伞...我们一起撑。
苏墨低头,看见黑刃的刀身上,正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那是爷爷刻的,他从前总以为是装饰:守得云开见月明。
又是一声炸雷。
乌云更浓了,像块被墨汁浸透的布,沉甸甸地压在江城上空。
风卷着沙粒打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无数只手在抓挠。
苏墨握紧黑刃,转身看向青铜门。
那扇门的裂纹更深了,黑雾里隐约能看见门后的影子——高大,威严,带着千年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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