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被染成浑浊的紫灰色,乌云里翻涌的幽绿光斑像活物般蠕动,将最后一缕天光绞成碎片。
苏墨的指节抵着窗棂,能清晰摸到木头上凸起的纹路——那是去年他亲手修复的明代花梨木窗,此刻却烫得惊人,仿佛有团火在窗棂内部燃烧。
腐叶味里混了焦糊气。阿明突然踉跄一步,手掌撑在会议桌上,指缝间溢出一缕细烟。
他的道袍下摆不知何时着了火,正滋滋地蜷曲成黑灰。
这位向来清俊的年轻道士额角挂着汗珠,瞳孔缩成针尖:是赤焰!
那老鬼浑身冒的鬼火能烧阴魂,我在《玄门志怪录》里见过画像——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裂帛般的尖啸。
苏墨转身时撞翻了椅子,木腿擦过青砖地面的刺耳声响里,他看见半空中浮着道身影。
那是个披猩红铠甲的男人,面容被烧得焦黑,左半边脸还挂着融化的皮肉,右眼里却燃着两簇活的火苗,正顺着眼尾的焦痕往外淌,在空气中凝成赤红色的火滴。
蝼蚁们。赤焰开口时,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嗡鸣,焦黑的手指缓缓抬起,鬼帝大人要收走你们的命魂,给黄泉路添盏长明灯。
护阵!苏墨大喝一声,右手本能地按向腰间玉佩。
幽蓝符文瞬间灼穿布料,在掌心烙出淡青色的印记——这是九器共鸣的征兆,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按在玉佩上说过:九器同震时,要么是镇住了大凶,要么是...大凶要醒了。
阿明的反应比他更快。
道士咬破舌尖,血珠溅在悬于胸前的八卦镜上,镜面顿时泛起金光。
他双手结出子午诀,口中念诵的《镇魔咒》像钢针般扎进众人耳膜:乾元亨利贞——
第一波鬼火落下时,婉儿已经冲了出去。
她的绣春刀出鞘半寸,刀身映着鬼火的红光,照出她紧抿的嘴角。
这姑娘向来不爱说话,此刻却低喝一声:都退!足尖点在陈长老肩头借力跃起,刀光划出半圆,竟将最前排的火球劈成两截。
火星溅在她发梢,立刻烧出几缕焦发,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反手将刀插入窗框,整个人荡到屋檐上。
阿明的盾撑不住!陈长老突然抓住苏墨手腕。
老人的掌心全是冷汗,指节因用力发白:赤焰是鬼将巅峰,这鬼火带的是黄泉业火,普通符咒只能缓一时。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块刻着正一二字的青铜令,拍在会议桌上:用我的血开阵,能撑半柱香——
不用!苏墨猛地抽回手。
他望着阿明颤抖的背影——道士的八卦镜上已经出现裂纹,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黑血,那是阴火反噬的征兆。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检测到鬼将级阴物,阴德值足够兑换九器引,是否使用?
换!苏墨咬碎后槽牙。
他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是《阴器录》里记载的鬼气锁魂前兆。
指尖触到袖中阴阳罗盘的刹那,整个人突然被拽进一片漆黑里。
模糊的画面闪过:爷爷跪在青铜门前,血手按在罗盘上;九件镇店之宝悬浮半空,每件器物上都缠着锁链,锁链尽头是团被压在青铜门下的黑雾。
原来九器不是镇鬼帝的钥匙,是锁。苏墨猛地睁眼,阴阳罗盘在掌心转得飞起来,十二地支刻度泛着银光。
他对准赤焰心口抛出罗盘,罗盘却在半空停住,十二根指针同时指向赤焰眉心。
噗——
赤焰的右眼里爆出血花。
他踉跄后退三步,焦黑的铠甲裂开蛛网状纹路,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鬼火在他身周乱蹿,烧着了屋檐下的灯笼,火光里他的脸终于有了丝恐惧:你...你用了九器之力?
九器是苏家的,不是鬼帝的。苏墨抄起掉在地上的九冥剑。
剑鸣突然变了调子,不再是清越的龙吟,反而像某种远古凶兽的嘶吼。
他能感觉到剑里有股热流往手臂涌,那是爷爷说的器灵认主——这把传了七代的剑,终于肯为他拼命了。
苏老板!婉儿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她的刀已经砍缺了口,发辫散成乱草,却还在踢开扑上来的小鬼:这些杂碎越打越多!
苏墨转头的瞬间,看见街角的阴影里爬出无数青灰色的手。
那些手的主人都是游魂,身上还穿着民国的粗布短打,指甲长得能勾住青砖缝。
它们嘶叫着往这边爬,像团移动的灰云,眨眼就漫过了台阶。
阿明!苏墨吼道。
阿明咬着牙撕开道袍下摆,用血在地上画了个雷火阵。
紫色的雷光从阵眼炸开,劈得游魂们发出刺耳鸣叫。
可刚劈散一波,又有三波从巷子里涌出来——赤焰带来的不只是鬼将,还有整支阴兵队。
退进阁里!陈长老突然拽住婉儿后领把她扯下来。
老人的青铜令不知何时燃着幽蓝火焰,每扫过一圈,游魂就退后半步:九幽阁的阵眼在地下室,只要我们守住门,青铜门的阴气能反噬这些阴兵!
苏墨的后背撞上阁楼木门时,终于有了丝喘息的机会。
他望着阿明摇摇晃晃的身影——道士的道袍已经烧得只剩布条,裸露的皮肤上全是火灼的伤痕;婉儿正用绣春刀撑着地面,刀尖在青砖上犁出半尺深的沟;陈长老靠在门框上,青铜令的火焰弱得像要熄灭。
而赤焰还站在街心,虽然铠甲碎裂,但右眼里的火苗反而更旺了,焦黑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
九器又如何?赤焰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有无数人同时在说话,鬼帝大人的怨气能融金铁、碎山岳,你们这些蝼蚁...连给大人垫脚都不配!
他举起焦黑的右手,指尖凝聚起团比之前大十倍的鬼火。
那火团中心泛着诡异的幽绿,边缘却裹着赤金,像颗要坠落的星子。
苏墨能感觉到脚底的青砖在震动,那是地下室的青铜门在响应——门后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鬼火的凝聚,一下下撞着门闩。
苏老板!阿明突然扑过来。
道士的血溅在苏墨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猛地回神——原来鬼火已经近在咫尺,阿明用身体替他挡了正面。
笨蛋!苏墨接住阿明往下坠的身体。
道士的后背被烧出个焦黑的洞,能看见白花花的脊椎骨。
他的手还攥着半块八卦镜碎片,碎片上的金光正在消失。
撑住。苏墨颤抖着摸向阿明的脉搏。
跳得很弱,像随时会断掉的线。
咳...《玄门志怪录》里说...阿明咳出黑血,却笑了,赤焰...最怕活人血。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向苏墨腰间的玉佩,用...九器引...引他的火
苏墨突然明白过来。
他扯开衣领,让玉佩贴着心口。
幽蓝符文瞬间亮得刺眼,连窗外的鬼火都暗了暗。
他握住九冥剑,剑尖点地,整座阁楼都跟着震动起来——地下室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青铜门上。
来啊!苏墨对着赤焰吼道。
他能感觉到九器的力量顺着血脉往上涌,烫得眼眶发酸,不是说我们是蝼蚁吗?
那你就来试试,这蝼蚁的牙,能不能咬断你的脖子!
赤焰的鬼火终于砸了下来。
但苏墨没躲。
他迎着火光冲了出去,九冥剑在半空划出银弧。
剑鸣里混着玉佩的嗡鸣、阴阳罗盘的轻响,还有地下室青铜门的震动声——九器共鸣的刹那,所有声音都汇作一声惊雷,炸得赤焰的鬼火当场碎裂。
赤焰的惨叫刺破夜空时,苏墨单膝跪在地上。
他的左臂被火灼伤,皮肤翻卷着露出红肉,可他笑得比鬼火还亮。
他望着退到街角的阴兵们——那些游魂已经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灰。
走了?婉儿擦了擦刀上的血,声音还有些发颤。
暂时。陈长老摸出个小玉瓶,倒出两颗红色药丸,这是我藏了二十年的续魂丹,阿明需要...啊!
老人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苏墨猛地抬头。
他看见阁楼的青瓦在震动,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更下方,地下室的木门正发出吱呀的轻响——那扇平时需要三把钥匙才能打开的门,此刻正在自己转动,门缝里渗出缕缕黑气,像活物般往众人脚边爬。
苏老板...阿明的声音弱得像叹息,青铜门...在动。
苏墨站起身,按住腰间发烫的玉佩。
他能听见地下室里传来铁链崩断的声音,一下,两下,像有人在门后数着倒计时。
月光被乌云完全遮住的刹那,他清晰地闻到了——那缕混在腐叶味里的焦糊气,更浓了。
守好阿明。苏墨抽出九冥剑。
剑身上的血纹亮得刺眼,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我去看看地下室。
他走向楼梯时,听见身后传来婉儿的抽噎,陈长老的叹息,还有阿明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而地下室的门还在响,一下,两下,像是在催他——该下去了,该看看门后藏着什么了,该面对那个从千年前就等着他的鬼帝了。
当苏墨的脚踩上第一级台阶时,地下室的木门咔地一声,自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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