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斯加的暴风雪在入夜后变得更加狂暴。林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冰刀。极光在铅灰色的云层间忽隐忽现，将雪地染成病态的蓝绿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裸露的手腕——没有数据流，没有生命值显示，只有被冻得发紫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跳动的血管。
还有三公里。
楚清妍的声音从防寒面罩后闷闷地传来。她走在前方，后颈的疤痕在极光映照下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那道曾经连接冰凤纹身的伤口现在只是一块普通的疤痕组织，却仍在天气变化时隐隐作痛。
老时的轮椅在雪地里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这个自称初代管理员的老人此刻裹着脏兮兮的熊皮毯子，机械义眼被他攥在手里，时不时发出微弱的电流声。
他们会在黎明前找到我们。老时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公司的猎犬有热成像仪。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传来雪地摩托引擎的轰鸣。林墨数了数，至少有六辆，呈扇形向他们包抄过来。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雪幕，像一把把锋利的剑。
跑！老时突然从轮椅上暴起，枯瘦的手掌推了萧月一把，实验室地下有通道！
萧月踉跄了几步，腹部的伤疤突然裂开一道细缝。没有数据线涌出，只有几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来，立刻在低温中凝结成冰晶。她惊讶地摸了摸伤口，这是她来到现实世界后第一次流血。
第一声枪响时，楚清妍正在翻越一个雪堆。橡胶子弹擦过她的太阳穴，在额角留下一道血痕。林墨转身去拉她，却看见老时掏出一把古董般的左轮手枪，颤抖的手臂突然稳如磐石。
走！老人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击穿了领头摩托的油箱。
爆炸的气浪将林墨掀翻在雪地里。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萧月正跪在不远处，双手深深插进雪中。她的嘴唇在动，像是在念诵某种古老的咒语。下一秒，整片雪原突然塌陷，将追兵吞没在突然出现的冰裂隙中。
快走...萧月虚弱地倒下，腹部的伤口完全裂开了，这次涌出的是真实的、温热的鲜血。
实验室的防爆门近在咫尺，却像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林墨和楚清妍架着昏迷的萧月，在齐腰深的雪中艰难前行。老时的轮椅早已不知所踪，只有枪声还在身后断断续续地响起，像一首不成调的安魂曲。
当三人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实验室时，防爆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昏暗的应急灯下，林墨看清了这个传说中的摇篮——锈迹斑斑的管道像血管一样爬满墙壁，老式的CRT显示器闪烁着模糊的图像，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B3区...楚清妍喘着粗气，指向一条向下延伸的楼梯，老时说那里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员工墙上的一张老照片吸引了她的目光：年轻时的老时穿着白大褂，胸牌上写着时天阳博士。而在他身旁，站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叠手稿。即使隔着三十年的时光，林墨也一眼认出了那双眼睛——阁楼里的时雨晴。
父女...楚清妍的指尖划过相框，留下一道血痕。
地下传来的震动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一个电子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自毁程序已启动。全体人员立即撤离。
控制室的门被电磁锁封死了。透过观察窗，林墨看见三台老式服务器正在过载运行，控制台上插着三枚透明芯片，标签上的手写字迹已经褪色：【林墨_7.0】【楚清妍_7.0】【萧月_7.0】。
我们的备份...林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主屏幕上的倒计时显示还剩四分三十秒，猩红的数字像伤口一样刺眼。
楚清妍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拔掉芯片...
我们会变成普通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雨晴站在门口，半边脸都是血迹。她的眼镜碎了，左臂不自然地垂着，却还紧紧握着一把电磁枪。但也会忘记一切。
倒计时跳到三分整。天花板的灭火系统突然启动，冰凉的化学药剂像眼泪一样洒落。林墨看着昏迷的萧月，又看向楚清妍伤痕累累的脸。在极光透过观察窗投下的诡异光芒中，他做出了选择。
当芯片被拔出的瞬间，控制室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林墨感觉到楚清妍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温暖而真实，带着人类特有的、不完美的温度。
阿拉斯加的黎明终于到来。三个互相搀扶的身影在雪原上艰难前行，身后是燃烧的实验室废墟。他们不再记得代码与异能，但某种更原始的联系正在形成——那是超越叙事层的羁绊，是只属于血肉之躯的、笨拙的温度交换。
在某个未被观测的维度，一本精装书自动合拢。烫金的标题在晨光中微微闪烁：《他们从此过着真实的生活》。而在扉页的角落，有个用铅笔写下又擦掉的备注：实验编号1024，最终状态：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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