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兰的动作迅疾如风。埃文带回的可怕消息和清晰判断,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巨石,瞬间在老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他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召集了所有能行动的罗兰村村民,在村中央那片由黑石铺就、平日里用于晾晒谷物和集会的平台上汇合。
夕阳的金辉给黑石平台镀上一层暖色,却驱不散空气中迅速弥漫的凝重。村民们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和对突然召集的困惑。
但当他们看到老村长罗德兰那布满风霜却异常严肃的脸庞,以及站在他身边、身姿挺拔如小松、眼神沉静如深潭的埃文时,议论声渐渐平息下来。七年来的点点滴滴——从五岁屠蜥蜴的神勇,到减免赋税的智慧,再到那些改善生活的奇思妙想——早已在罗兰村人心中铸就了对这对父子无条件的信任。
“乡亲们!”罗德兰的声音苍劲有力,穿透暮色,“平静的日子到头了!风暴,正从王都的方向,向我们黑石山脉扑来!”
他言简意赅地将埃文带回的消息复述:索伦王的暴行(虐杀悬尸、凌辱贵族、屠城泄愤),霍顿伯爵的晋升与疯狂搜捕(调动军队、雇佣佣兵、悬赏王女),以及即将如蝗虫过境般涌入山脉的士兵、佣兵和盗贼。
“……他们要找王女!但他们的刀,绝不会只落在王女身上!”罗德兰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力量,“当那些贪婪的鬣狗找不到目标,或者仅仅是为了取乐、为了立威、为了填满他们的口袋,他们会做什么?想想索伦军队在其他地方干的事!想想悬在城门上的尸体!想想广场上的……耻辱!”
罗德兰没有描绘血腥细节,但那几个沉重的词语已足够点燃村民心中最深层的恐惧。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低语、愤怒的咒骂、妇孺压抑的哭泣交织在一起。粮食会被抢走吗?房子会被烧掉吗?自己的女儿、妻子……会不会也遭受那样的厄运?死亡的阴影和受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
“那我们怎么办?等死吗?还是……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祈祷那些畜生发发善心?”一个年轻汉子涨红了脸吼道,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就在这时,埃文向前一步,踏上了平台边缘一块稍高的平整黑石。七岁的他,身高尚不及许多成年村民的肩膀,但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高处,当那双湛蓝如晴空洗练的眼眸缓缓扫视全场时,奇迹般地,所有的嘈杂瞬间平息。
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他站在那里,金发在夕阳余晖中仿佛燃烧着火焰,稚嫩的脸庞上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一种令人心折的坚定。
他是神赐之子,是徒手格杀魔兽的英雄,是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生活的智者。在他清澈而坚定的目光注视下,惶恐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希冀,一种等待奇迹再次降临的期盼。
埃文开口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清亮,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我感受到,”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平台每一个角落,“有冰冷的刀锋,正悬在我们每个人的头顶!它要夺走我们的生命!”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扫过一张张惊惶未定的脸:
“我感受到,有肮脏的蹄印,正试图践踏我们世代守护的尊严!它要将我们踩进污泥!”
“我感受到,有贪婪的爪子,正伸向我们辛苦积攒的粮食、我们遮风避雨的石屋!它要将我们掠夺一空!”
“我更感受到……”埃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愤怒,“有野兽的獠牙,正瞄准我们身后——我们的母亲!我们的姐妹!我们的女儿!它要将她们拖入比死亡更黑暗的深渊!”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村民们的心坎上。恐惧被具象化,屈辱被赤裸裸地揭露。人群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紧握的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
“告诉我,罗兰村的勇士们!”埃文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人心,“你们想吗?!你们愿意吗?!心甘情愿地伸长脖子,等待敌人的刀剑落下?!心甘情愿地看着家园被毁,亲人受辱?!像圈里待宰的绵羊一样,发出最后一声哀鸣?!”
“不想——!!!”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骤然爆发!积压的恐惧在这一刻转化为最原始的愤怒和反抗意志。男人们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女人们搂紧孩子,眼中也燃起了决绝的火焰。整个罗兰村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好!”埃文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充满了激昂的力量,“既然不想!那就拿起你们手中的镰刀!举起你们开凿黑石的重镐!让我们告诉那些入侵者——”
“想掠夺我们?!那就用他们的鲜血来换!”
“想践踏我们?!那就用他们的尸体来铺路!”
“想伤害我们所爱之人?!那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的话语如同点燃干柴的烈火,瞬间引爆了所有人心中的血性!
“或生?或死?!也许吧!”埃文的声音带着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但至少!我们有选择为什么而死的权利!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我们是生于黑石、长于黑石的勇士!我们的骨头,比这山里的石头还要硬!”
他猛地举起手臂,指向天空,指向群山,指向每一个村民的心脏:
“为自己而战!为守护脚下的土地而战!为身后至亲至爱之人而战!”
(在他心中,山洞里那抹月光琉璃般的脆弱身影一闪而过,一个更宏大的誓言无声回荡:为世间所有不容玷污的美好而战!)
“战!战!战!!!”
“杀光那些畜生!”
“守护家园!守护亲人!”
“宁死不屈!!!”
狂热的呐喊如同汹涌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罗兰村。村民们挥舞着拳头,眼中燃烧着同仇敌忾的火焰,血脉贲张,意志在恐惧与愤怒的淬炼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和升华!他们看着高台上的埃文,那个在绝境中为他们指明方向、点燃战火的少年,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与绝对的信任。这一刻,埃文·卡迈克尔不再仅仅是“神赐之子”,他成为了罗兰村不屈意志的化身,成为了他们心中愿意追随至死的信仰!
看着被彻底点燃、信念坚定如同磐石般的村民,罗德兰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他知道,罗兰村的灵魂,在这一刻,真正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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