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出来。
李云蕊原本平稳的步伐,不知不觉逐渐加快,然后越来越快,以至于她黑色的长裙拖在地上,竟隐隐发出了飒飒的声响。
她来的时候乘的是肩舆。
可这时回去,她显然没有了坐轿的心思。
在她身后。
侍女晚秋亦步亦趋,同样踩着小碎步紧紧跟随。
她看起来十分凄惨。
脸肿了,头发乱了,宫裙上也沾染了许多鲜血,可这并不妨碍她像影子一样,一如既往的守在长公主身旁。
突然。
李云蕊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脚步。
她就站在这宫墙间长长的御道上,好看的眼眸微微眯着,望着谁也看不到的远方。
她站了很长时间。
时间也仿佛在这一刻陷入静止。
然后她忽然笑了。
笑的弯下了身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这副场景——
当即便让御道附近,所有宫女、太监、侍卫,都停下了脚步。
他们远远的向着那位长公主殿下,深深弯腰,却无一人敢抬头去看。
没有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笑。
……
……
很久很久以后。
李云蕊终于收敛了她的笑。
她也直起身来,认真而细致的整理了她的长裙。
随后。
她转身看向晚秋,将她如皓月一般的手掌贴在晚秋红肿的脸上,她温柔问道:“疼么?”
晚秋轻轻摇头。
她口腔里到处都是牙齿与手掌碰撞的伤口,也说不出话来。
李云蕊悄然叹息。
摩挲着晚秋的脸。
她轻轻呢喃。
“怎么会不疼呢?”
“你可能不太相信,我比你……还疼。”
“他打的是你的脸,诛的却是我的心。”
“就像那个小宫女,好像是叫荷叶?”
“他杀的是荷叶,同样也在诛我的心。”
“杀人还要诛心。”
“几日不见,我们这位太子殿下……好生霸道。”
晚秋低头不语。
但这次不语,却并非疼的不能说话。
只是她很早就来了宫里,便也很早就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
李云蕊收回她的手。
眼中的温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便只有淡漠。
“查一下。”
“我要知道太子近期所有的行踪。”
“他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说过什么,听到过什么,包括他梦里说过什么……我都要知道。”
“还有。”
“他宫里那个面目可憎的门客,是哪里人,从哪来,过往做过什么,什么时候来的……都要查的一清二楚。”
晚秋微微屈膝。
艰难而含糊的给出回应。
“是,殿下。”
……
……
庆国的皇城很大。
前宫、中宫、后宫、东宫、还有各亲王府邸,如星罗棋盘,构成了这强大国度的权力金字塔。
但庆国的皇城又很小。
无论这座皇城里发生过什么事,中宫乾坤殿里那位君王,总能第一时间得知详细始末。
此时。
乾坤殿里。
那位高坐云端的帝王,正坐在软塌上,精心磨制着一支锋锐箭矢。
他磨的相当耐心。
似乎手中箭矢不仅仅是一支箭矢,而是整座天下。
不远处。
有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清晰传来。
脚步声与磨制箭矢的声音混成一团,构成一道奇特韵律,却并未对那位君王造成任何影响。
来人正是宫里的首领太监,侯泰。
侯泰步至庆帝身前一丈开外,便停下脚步,深深躬身。
他恭敬回禀。
“陛下。”
“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殿下……竟是突然决裂了。”
一身鎏金黑袍的庆帝并未抬头。
只是手上动作稍有停顿,但很快便又恢复节奏。
侯泰继续回禀。
“目前尚不知缘由,也不知太子发作始末。”
“只知长公主前去东宫,与太子商议司南伯私生子抵京一事,不知为何,太子相当排斥。”
“他扬言再不会与长公主有任何牵扯。”
“并且期间,非但打了长公主身边那个叫晚秋的侍女,更是杖毙了东宫一名叫荷叶的宫女。”
“据报。”
“晚秋受罚,是因为她对太子出言不逊。”
“荷叶……太子似乎怀疑她是长公主的眼线。”
他将事情说的很是详细。
但哪怕庆帝完完整整的听完了始末,他也仍然未曾抬头。
似乎毫不在意。
侯泰稍等片刻。
“陛下。”
“要不要老奴去查一查?”
“太子为何——”
说到这里。
他戛然而止。
因为在这时,庆帝忽然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李云蕊的事……她自然会查。”
“何须你来多事?”
侯泰恭谨弯腰。
“是。”
“老奴知罪。”
庆帝再次伏案,拿起那枚箭矢,他左看右看,相当投入。
见状。
侯泰悄无声息的便退了下去。
一直到他离开乾坤殿,那位帝王才完完全全的抬起了头。
——打了李云蕊身边的人?
——还杀了一个疑似眼线的宫女?
庆帝转身,望向身后的窗外,他的眼神格外深邃。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
斑斑驳驳,明暗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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