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家庭会议?不,是降维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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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栋哲回到家时,巷子里的喧嚣似乎被关在了门外,但屋内的气氛却比外面更加凝重。

他前脚刚踏进门槛,宋莹后脚就跟了进来,一把将门关上,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和恼怒。她快走几步挡在儿子面前,压低了声音,又急又气:

“栋哲!你刚才在外面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不是疯了?什么挣大钱?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家!”

林武峰也从阁楼上下来了,脸色铁青,手里攥着那个被他摁灭的烟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儿子,眼神里混杂着失望、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他怕儿子真的被这次落榜给刺激傻了。

“混账东西!”林武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几句话,会给家里招来多少闲话?我们林家的脸,今天都被你丢尽了!”

面对父母的疾风骤雨,换做以前的林栋哲,恐怕早就梗着脖子吵起来了。一场激烈的家庭战争在所难免。

但此刻的林栋哲,却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他没有争吵,没有辩解,甚至没有理会母亲的质问和父亲的怒火。他径直走到屋角那个积了灰的矮柜前,拿起上面的旧搪瓷暖水瓶,晃了晃,还有大半瓶热水。

他找出三个带豁口的茶杯,用热水仔细地烫了一遍,然后从一个小铁罐里,捻出一点茶叶末子,给父母一人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倒上。茶叶在浑浊的开水里翻滚,散发出一股廉价的苦涩味。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不紧不慢,神态平静得可怕。那种沉稳,完全不像一个刚刚在全巷人面前“发疯”的十八岁少年,倒像一个历经风浪、掌控一切的大家长。

宋莹和林武峰准备好的一肚子火气,被他这番反常的举动,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这……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林栋哲将两杯茶,分别推到父母面前的桌上。

“爸,妈,喝口水,润润嗓子。”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喊了半天,也累了。”

林武峰嘴唇动了动,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看着眼前这杯热气腾腾的茶,又看了看儿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坐了下来,端起了茶杯。

宋莹也迟疑地在另一张凳子上坐下,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屋子里的气氛,从剑拔弩张,转为一种诡异的安静。主动权,在悄无声息之间,已经完成了交接。

林栋哲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

“爸,你在厂里,一个月工资多少?”他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

林武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三十六块八毛。怎么了?”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八级钳工工资,在整个酱油浜,都算高收入。

“三十六块八毛。”林栋哲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那庄图南,他考上上海的大学,是好事。四年后毕业,国家分配工作,当上干部,一个月工资能拿多少?五十块?六十块?”

他没等父母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就算他天大的本事,一个月六十块顶天了。这还是四年后的事。这四年里,他要花家里的钱,吃穿用度,都得靠家里。而我,”他放下茶杯,看着父母,目光灼灼,“这四年,能挣到的钱,会多到让他一辈子都追不上。”

“净说胡话!”宋莹听不下去了,“人家那是铁饭碗!国家干部!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去哪挣钱?扫大街吗?”

“铁饭碗?”林栋哲笑了,笑意里带着一丝成年人看孩童的怜悯,“妈,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铁饭碗。唯一的铁饭碗,是走到哪里都有饭吃的能力。”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老两口完全无法理解的词。

“你们知道,什么叫‘市场经济’吗?”

林武峰和宋莹都懵了。他们只知道“计划经济”。报纸上最近是提过一些新词,什么“搞活经济”,什么“改革开放”,但那都是国家大事,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林栋哲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用最直白,最能让他们理解的方式,构建着自己的逻辑。

“爸,你开了一辈子车床,最懂零件。一个好的零件,装在哪台机器上,都能让机器转得更快。这就是它的价值。”

“现在,国家的大政策变了。以前是国家说这东西值多少钱,它就值多少钱。以后,是市场说了算。什么是市场?就是人。谁需要这个东西,谁就愿意出高价买。信息,就是钱。”

“我知道什么东西在别人眼里是垃圾,但在另一些人眼里是宝贝。我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从一个人手里,送到另一个人手里。这中间的差价,就是我能挣到的钱。这比守着一台车床,或者指望一张文凭,快得多。”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林武峰夫妇听得云里雾里,但又隐隐觉得,儿子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那些话,他们从未听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宋莹还是不放心,她抓住了话里的一个漏洞:“你说得天花乱坠,可……可这就是投机倒把!是要被抓起来的!”

“不。”林栋哲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妈,你记住了。当一件事,只有一两个人偷偷摸摸在干的时候,那叫投机倒把。当成千上万,甚至国家都默许人去干的时候,那就叫‘机遇’,叫‘风口’!”

“报纸上天天在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今天,就是要去实践一下,看看挣钱这条路,到底能不能走通!”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踱了两步,然后停在父母面前,投下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爸,妈,你们想不想当‘万元户’?”

“万元户”三个字,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林武峰和宋莹。

他们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一万块!那是什么概念?林武峰不吃不喝,要干二十多年才能攒到的钱!那是一个只存在于报纸和广播里的,遥远而神圣的词汇。

“你们想一想,”林栋哲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如果家里有一万块存款,是什么样子?我们把这破阁楼推倒,盖个两层小楼,带抽水马桶的那种。买一台上海产的‘金星牌’电视机,再买一台‘华生牌’电风扇。顿顿吃肉,你想吃红烧的,就做红烧的,妈想吃白切的,就做白切的。出门再也不用看邻居的脸色,不用听那些闲言碎语。我们把腰杆挺得笔直,谁见了我们,都得客客气气的!”

他描绘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老两口内心最柔软、最渴望的地方。

宋莹的嘴唇在颤抖,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生活,眼眶不由得红了。林武峰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咯咯作响,粗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屋里清晰可闻。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林栋哲知道,该上最后一道菜了。

他收敛起所有外放的情绪,郑重地看着父亲,立下了军令状。

“爸,我知道你们不信。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

“你把家里的钱,都借给我。”

“什么?”宋莹失声叫了出来,“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给你攒着娶媳妇用的!”

林栋哲没有理她,只是盯着林武峰。他知道,这个家,最终做决定的,还是这个沉默的男人。

林武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儿子对视着。他从儿子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玩笑和疯狂。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绝对自信和无情盘算的眼神。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能决定他下半生命运的巨人。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大概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个世纪那么长。

林武峰猛地把杯里的茶水一口喝干,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站起身,走到床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小布包。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两张半旧的十元大团结。

这是林家全部的积蓄。二十块钱。

他把钱递到林栋哲面前,手有些抖。

“拿去。”

“老林!”宋莹急得快要哭了。

林栋哲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两张纸币。纸币上,还带着父亲手心的温度和汗意。

他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许下了承诺。

“爸,一个月。”

“一个月内,我还你一个‘百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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