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的冬日，更像北方的深秋。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林栋哲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投下一片温暖明亮的光斑。
“时代先锋”服装厂的生产，已经完全走上了正轨。
第一批订单的成功交付，不仅为工厂带来了巨额的利润，更重要的是，在香港那个挑剔的市场上，一炮而红。现在，陈彼得的传真，一天能发来三四封，言语之间，全是催促和追加订单的急切。
王卫国已经彻底成了林栋哲最忠实的拥护者。他现在看林栋哲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老板，而是在看一尊行走在人间的财神。
林栋哲依旧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办公室里。他很少去车间，却对整个工厂的运转了如指掌。他每天要处理的，是来自香港的最新时尚杂志、来自国外的布料样品，以及一份份显示着他资本正以几何级数增长的财务报表。
他正在构建的，是一个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想象的商业版图。
这天下午，新一批来自苏州的信件，被整齐地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他习惯性地，先拿起了父母的信。信上的内容，和之前几次大同小异，字里行间，充满了儿子出息后的扬眉吐气，和对他身体的各种叮嘱。无非是让他按时吃饭，不要太累，注意安全。
他耐心地看完，将信纸仔细叠好，放到了一旁。
然后，他的手，伸向了第二封。
那个娟秀工整的字迹，他已经无比熟悉。
他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股熟悉的、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馨香，混杂着墨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信，是庄筱婷写的。
“栋哲哥：
展信如晤。
广州是不是已经很冷了？你要多穿些衣服，千万别生病。
我和家里人，都已经搬进新家了。这里真的太好了，好得就像做梦一样。我从来不敢想，我们家也能住上这样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的紫藤花架，虽然现在没有花了，但我能想象到，明年春天开满花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我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很大，很安静，书桌就放在窗户下面，白天看书，光线特别好。栋哲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谢谢你。”
字迹写到这里，似乎停顿了一下，能看到一个极小的墨点，应该是笔尖停留过久留下的。
林栋哲的手指，在那墨点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信纸翻到了第二页。
“搬家之后，我母亲……她变了好多。她现在每天都笑呵呵的，走路腰杆都挺得笔直，说话也比以前有底气多了。她再也不跟我父亲吵架了，对我也特别好，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我知道，她以前，只是过得太苦了。”
看到这里，林栋哲的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微小弧度。
黄玲的转变，在他的意料之中。对于这种被贫穷和琐碎生活压迫了半辈子的女人，再多的道理，都不如一套能让她在邻里面前扬眉吐气的房子，来得实在。
征服她，就等于彻底稳定了自己未来的家庭后院。这一步棋，走得精准而高效。
信的内容，还在继续。
“只是，搬家之后，也多了一些‘甜蜜的烦恼’……”
看到“烦恼”两个字，林栋哲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自从我们搬到清风巷，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给踏破了。周围的邻居，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们家出了个大学生，还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都想把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儿子，介绍给我。
昨天，就有一个住在隔壁巷子的张阿姨，领着一个男的就上门了。那男的在纺织厂当个小组长，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
结果，还没等我说话，我母亲就直接把他们堵在了门口。
她端着手，把那男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哼’了一声，说：‘我们家筱婷的事情，不劳你们费心。想进我们庄家的门，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家未来的女婿，可是在广州开大工厂，给国家赚外汇的大老板！你一个小组长，配吗？’
她说话的声音可大了，半条巷子的人都听见了。那个张阿姨和那个男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灰溜溜地就走了。
栋哲哥，你别笑我。虽然妈妈这样是为我好，但被那么多人盯着，我还是觉得有点……有点不好意思。”
信的最后，字迹又变得有些羞涩起来。
“图南哥还是老样子，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怎么说话。我有点担心他。
好了，不写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盼你，早日归来。
筱婷”
林栋哲将信，来来回回，又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句“未来的女婿，可是在广州开大工厂……的大老板”这句话上。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清晰的笑意。
那不是温暖的笑，也不是感动的笑。
那是一种领地被守护，主权被捍卫之后，属于猛兽的、充满了占有欲和满意度的冷笑。
黄玲这个女人，虽然势利，但一旦被彻底征服，就会成为最忠诚、最剽悍的“看门人”。她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替自己扫清了那些不自量力的苍蝇。
很好。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是，还不够。
黄玲的阻拦，是被动的防御。而他，林哲，从来不做被动等待的事情。
他需要一次主动的，无可辩驳的，让所有觊觎者都彻底绝望的，主权宣告。
他需要给他的女孩，戴上一顶皇冠。一顶在这個时代，任何人都无法假冒，更无法企及的，女王的皇冠。
他将信纸，仔细地叠好，收进了抽屉。
他站起身，走到衣架前，取下了那件代表着身份和体面的黑色呢子大衣，穿在了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从一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变成了一个即将亲自下场，巡视领地的君王。
他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王卫国正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对着一堆账本焦头烂额，看到林栋哲出来，连忙站起身。
“林老板，您要出去？”
“嗯。”林栋哲点了点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要去哪？我让司机备车。”
林栋哲的背影，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话。
“不用。我去一趟百货大楼，自己走过去就行。”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王卫国愣在原地，有些不解。
他不知道，林栋哲此行，不是去购物。
他是去千里之外，给一个叫庄筱婷的女孩，打造一副只属于她的，闪耀着绝对权力和占有欲的，黄金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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