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熊熊大火无情地肆虐着,火舌顺着风势迅猛蔓延,腾起的火焰足有三丈之高,将周围映照得一片通红。
一名小少年孑然伫立在火海前方,身着华丽的皇子服饰,头戴束玉冠,身佩容臭,却难掩其周身散发的孤寂与决绝。他怀中紧抱着一柄显然不适合他身形的长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精致的剑柄在他小小的手掌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宛如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眼前的惨状,身体微微颤抖,似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那一双如星辰般璀璨的墨眸,此刻却愈发深沉、冷淡,仿若无尽的深渊,隐隐透着狠戾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世间的不公。
他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景象,一眨不眨,眼底的恨意如同一团烈火在燃烧。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强忍着将话语咽了回去。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与寒冷的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偶尔,他会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长剑,手臂上的肌肉紧绷,青筋微微凸起,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与愤怒。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蓄积着力量。
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迷茫与恐惧,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面对如此残酷的场景,内心的脆弱无法完全掩饰。但那一丝恐惧很快就被仇恨所取代,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仿佛在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地面对这一切。
不远处,一座庄严华贵的豪门府邸被层层重兵包围。精兵禁卫里三层外三层,将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如临大敌。寒冷的月光洒落在士兵们的铁衣、铁枪之上,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一位俊逸非凡的男子身着一袭淡黄色锦袍,肩头盘踞着一条威猛的金色巨蟒,气势威严。他端坐于椅子上,寻常的红木椅在他的衬托下,竟也有了王座般的威慑力。而在他的脚下,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子身着蓝衣,模样竟与蓝时极为相似,正是蓝家大公子蓝昭。蓝昭双目圆睁,眼中满是不甘,青筋暴起的手仍紧紧握着酒杯,面容僵硬,嘴角渗出丝丝鲜血,生命早已消逝。
蓝昭所看的方向,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宦官,手持圣旨,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有恃无恐的高傲。
“太子殿下!”一名小侍卫战战兢兢地捧着酒杯,恭敬地递上前去。他心中清楚,这看似普通的酒杯中,盛着的是能致人于死地的毒酒。
太子双眼猩红,怒视着那宦官,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不甘:“你不该牵连无辜之人。”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既有对自己被陷害却无力辩驳的无奈,也有对无法护住妻儿手足的深深自责。
老宦官沉默不语,他见证了太子殿下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的全过程,对太子有着深厚的感情。如今奉命来“送”太子上路,他的内心又何尝不痛苦万分。眼前这个曾经尊贵无比的皇储君,为君仁慈,为子孝顺,为人敦厚,从未做过任何错事。然而,他错就错在生在了帝王家,成为了某些人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不得不面临死亡的威胁。
“蓝昭何辜?”太子气得浑身发抖,蓝昭是他自幼相伴的手足,情同兄弟,却为了他无辜丧命。蓝昭身为忠臣之后,如此冤死,必将让天下忠志之士寒心。
“婷宜何辜!”太子渐渐冷静下来,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婷宜是老太傅晚年才得的宝贝闺女,却偏偏嫁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无能的丈夫,最终也惨遭毒手。
老宦官低着头,不敢直视太子的眼睛。太子此刻出奇的平静,反而让他感到无比的折磨。他多么希望太子能哭闹着质问自己,或者愤怒地挥起拳头反抗,可太子没有,仿佛已经认命,放弃了挣扎。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长安侯府世子,他心急如焚,跪在门外为太子求情。
“快去通报陛下!”老宦官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事情有转机的可能。
“不必了!”太子的声音平静而决绝,他缓缓端起那杯毒酒,突然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绝望。他最尊敬的父亲,如今却要置他于死地。
太子闭上双眼,一饮而尽。众人原本震惊于太子武艺高绝,此时却惊愕地看着那酒盏从太子手中滑落,掉落在地。太子,真的喝下了那杯毒酒!
“世人皆觉生于帝王家乃难得的福气,可……生于帝王家的孩子,又何尝不羡慕他们!”太子的声音微弱而悲凉,“父慈子孝、兄恭弟谦、伉俪情深……这些寻常人家的幸福,对我们来说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他轻轻抚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与厌倦,“帝王家,下辈子我不想来了!”他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了“我”,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尊贵的太子,而只是一个渴望平凡幸福的普通人。
那杯毒酒下肚,受伤的不仅仅是太子的身体,更是他的灵魂。老宦官实在不忍心看着太子痛苦地离去,转身缓缓离开。
“老干爹,不……”太子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舍。
“走吧!”老宦官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悲痛。
他将一根火折子向后一抛,带着禁卫军转身离去。熊熊烈火在他们身后燃烧,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太子哥哥呢!”小侯爷心急如焚,双眼通红,慌乱中抽出禁卫军腰间的长刀,声音颤抖地说道,“不,皇舅舅不会杀太子哥哥的。”他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坚信太子哥哥不会谋反,这大戎国的天下迟早是太子哥哥的,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
“来人,将小侯爷绑了!”禁军统领眼神一冷,毫不犹豫地下达命令,绝不能让小侯爷坏了这所谓的“大事”。
出了太子府,老宦官突然停在了那两座玉麒麟前。他的太子殿下,死得实在太冤了!
他望着那龙飞凤舞的“麟赫太子府”大字,思绪不禁回到了当年太子搬出皇宫时,陛下亲自题字的场景。曾经,陛下是多么疼爱这位太子,可如今却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老宦官缓缓撸起衣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他心中默念着,他的太子殿下,是这天下最好的太子!
周围的人反应各异,有的沉默不语,有的俯首叩地,有的心怀不轨,有的泣不成声。老宦官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看到了太子殿下的一生,如烟火般绚烂,却又如此短暂而悲惨。他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重重地叩下了头,许久都没有起身。
当禁卫统领回过神时,老宦官已经倒地抽搐。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衣领,想到太子殿下喝下毒酒时的痛苦,心如刀绞。
“老干爹!”众人惊呼,却没有人注意到老宦官是什么时候喝下毒酒的。
老宦官苦笑着,声音微弱地说道:“不哭!”
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解脱,“洒家打六岁入宫,见过了太多的腌臜事儿,历经了三位帝王……战战兢兢地活了这么多年,真的太累了!”
他想起了自己无依无靠时,遇到了太子殿下,从此便一心护着这个孩子长大,教他如何躲避妃嫔们的阴谋诡计。可如今,他却亲手将毒酒递给了太子,看着他走向死亡。
“洒家这一生……”老宦官的声音渐渐微弱,“游际在权贵之中,虽然护住了自己,却终究护不住‘殿下’。”
大火中,一位女子身着凤冠霞帔,赤脚翩翩起舞。她的舞姿优美动人,宛如凤凰涅槃,却又带着无尽的凄美与决绝。小少年眼眸低垂,修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哭不闹地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大火中的美丽身影,心中的悲痛与仇恨却在不断蔓延。
就在这时,皇上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衣冠不整,脚步急促而慌乱,面色难看至极。
戎行业心中懊恼不已,怒目圆睁,抬脚便狠狠地踹向身边的太监,大声吼道:“看什么看,给朕救火!”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焦急,“告诉你们,救不出皇后,朕要你们陪葬!”
太监们连滚带爬地起身,慌乱地投入到救火和救人的行动中。
戎行业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出皇后,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些顾虑牵绊着他。他的衣袖下,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微微颤抖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神情复杂而痛苦。
他的皇后啊,曾经与他相濡以沫,如今却身陷火海,生死未卜。
戎行业缓缓走到少年身边,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头,给予他一些安慰,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手突然握成拳头,又缓缓放了下去。他没有注意到,在那一刻,小少年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皇上,火势太大,娘娘,娘娘……”一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声音中带着绝望,“救不了了。”
少年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皇帝,寒眸中隐藏着深深的恨意,却依旧装作懵懵懂懂的小皇子模样,轻声说道:“父皇,母后没了!”那声音中透着一丝麻木,仿佛已经对这残酷的现实感到了绝望,同时,他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抓紧了怀中的剑柄,关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