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槐树叶的焦香漫过城墙,顾风扯了扯被冷汗浸透的衣领。
严霜正用银针挑开他后颈沾血的碎瓷片,月光从破庙的窗棂漏进来,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下投出细碎光影。
那老鬼竟用子母传声瓮。莫问天擦拭着剑柄上的水渍,青锋映出他紧蹙的眉峰,西城门的黑绸马车怕是幌子,真正的玉简早该到鬼市了。
顾风摸着颈间发烫的天机玉简,那些蝌蚪状的金纹正缓慢游动。
方才废墟里刮起的阴风仿佛还缠在骨缝里,他望着严霜绷直的肩线:严姑娘方才捏碎的紫烟...
严家秘制的蜃楼砂,能混淆追踪术。她突然用银针尾端戳他手背,痛得少年倒抽冷气,顾公子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从九连环死当铺进黑市——他们的门环要沾着子时露水的人血才能叩开。
三更梆子响时,顾风蹲在当铺飞檐上拧着湿透的袖口。
莫问天用剑鞘挑起瓦当上的铜铃,叮当声里混着严霜清冷的嗓音:朱雀巷第三个灯笼要灭三次,巡夜人的梆子会乱两刻钟。
当铺后院忽然飘起磷火,顾风望着那些幽蓝光点舔上严霜素白的裙角。
她将玉简按在朱漆门环上,二十八宿刻度竟自行转动起来。
门轴转动的刹那,扑面而来的喧嚣裹着檀香与铁锈味,让他想起现代夜市里滋滋冒油的烤串摊——如果忽略那些挂在竹竿上的青铜人面铃铛的话。
小哥新来的?穿百衲衣的驼背老头突然贴到顾风身后,枯爪似的手指划过他腰间锦囊,三文钱卖你个消息,柳掌柜今日簪的是并蒂莲......
话没说完就被莫问天的剑鞘格开,严霜反手甩出枚铜钱钉在老头鞋尖:劳驾,带路。她指尖夹着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颤动,顾风颈后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有视线像蜘蛛丝黏在后颈,来自某个燃着伽南香的包厢。
拍卖场的珊瑚珠帘被金钩挑起时,顾风差点撞翻捧玉盘的侍女。
严霜突然扯住他手腕,少年踉跄着跌坐在铺着白虎皮的檀木椅上,这才看清台上悬着的九盏人鱼灯。
灯影里转出个绾着堕马髻的美人,石榴裙摆扫过跪地奉茶的昆仑奴。
柳如烟。莫问天按在剑柄上的手背青筋凸起,三年前她还在秦淮河画舫弹箜篌。
顾风却盯着她发间颤巍巍的并蒂莲金簪——方才带路老头说的竟是真话。
柳如烟眼波流转间,他颈间的天机玉简突然发烫,蝌蚪金纹游成个危字。
场中忽有穿斗篷的人撞翻茶案,泼出的茶水在青砖上蚀出焦痕。
诸位贵客久候。柳如烟的团扇轻轻压住展台红绸,腕间银镯撞出蛊惑人心的清响,头一件宝贝有些烫手——绸布掀开的刹那,顾风感觉严霜的指甲掐进了他胳膊。
墨玉雕成的玉简躺在玄冰匣里,表面浮动的金纹与顾风颈间那枚如出一辙。
展台四角的青铜饕餮突然张口喷出白雾,柳如烟的笑声裹在雾气里:起拍价嘛......她团扇突然指向二楼雅座,得问那位愿意用左眼换消息的客人。
顾风顺着扇尖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李老鬼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坐在珠帘后,空荡荡的左眼眶里爬出条碧绿小蛇。
严霜突然往他掌心塞了粒药丸,薄荷味冲得他太阳穴发胀:含住,别让傀儡蛊钻耳。
莫问天突然在茶案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顾风瞥见他剑穗上不知何时系了截红绳——这是他们来时约定的行动暗号。
少年摸向腰间伪装成玉佩的机关匣,指腹擦过匣面凸起的二十八宿纹路。
当柳如烟的团扇第三次敲响铜磬时,他望着展台上缓缓转动的玉简,眼底悄然漫起一层金雾。
柳如烟团扇上的金丝雀突然振翅欲飞,顾风眼底的金雾里浮出无数透明丝线。
那些举牌叫价的竞拍者中,有三人脖颈后延伸出的银丝正连向李老鬼的包厢——丝线末端分明拴着发黑的傀儡符。
七百两!穿貂裘的胖子刚喊出声,他后颈的丝线就泛起磷火。
顾风捏碎袖中藏着的薄荷丸,辛辣气息冲得眼角发红。
当第八个托将价格抬到三千两时,少年突然踢翻茶案,茶汤泼在青砖上蒸腾起诡异的紫烟。
诸位不妨摸摸后颈三寸!顾风指间弹出一把糯米,沾到银丝的傀儡符瞬间燃起青焰,这位穿貂裘的仁兄,你每次叫价前都要摸耳垂,莫不是李老鬼拽傀儡丝拽得手酸?
拍卖场顿时炸开锅。
穿貂裘的胖子突然抽搐着栽倒,后颈皮肉翻开露出半截槐木傀儡。
柳如烟的团扇停在半空,珊瑚珠帘被剑气削落大半——莫问天的剑锋已经抵住两个想逃的托儿。
竖子坏我大事!李老鬼的包厢轰然炸裂,碧绿小蛇裹着毒雾扑来。
顾风旋身避开时,颈间玉简突然烫得灼人。
那些挂在梁上的青铜人面铃铛齐声尖啸,震得他灵瞳里的金雾差点溃散。
莫问天剑穗上的红绳骤然崩断,青锋挽出七朵剑花将毒雾劈开。
严霜甩出的铜钱阵困住三个黑袍人,她扯着顾风跃上展台:他左手的青铜扳指!话音未落,李老鬼掌心的饕餮纹突然活过来,玄铁锁链从地砖缝隙里窜出。
顾风灵瞳刺痛——李老鬼胸前悬着的八卦镜正折射出诡异紫光,那些光线交织成网困住他的视线。
少年突然抓起展台上的玄冰匣砸向青铜饕餮,寒气与毒雾相撞炸开冰晶。
严霜趁机甩出三枚蜃楼砂,烟雾中传来李老鬼的怒吼。
寅位三步!顾风闭眼凭着记忆挥出袖箭,灵瞳被克制的瞬间反而捕捉到更清晰的破风声。
严霜的银针精准刺入李老鬼膝窝,老贼踉跄着撞翻人鱼灯台。
莫问天剑锋扫过的气浪掀开地板,露出下方汩汩冒泡的暗河。
李老鬼的青铜面具裂开半截,碧绿小蛇突然钻回空荡的眼眶。
他狞笑着捏碎扳指,无数黑甲虫从墙缝涌出:今日谁都别想......狠话未竟,严霜早将火折子抛进暗河,漂着尸油的水面轰然燃起蓝火。
顾风趁机扯下他腰间锦囊,倒出的正是刻着危字的假玉简。
少年将假货掷向虫群,拉起严霜跃上横梁:诸位还不逃命?
这些尸蟞最爱啃噬傀儡符!
拍卖场乱作一团。
柳如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她的石榴裙挂在展台金钩上。
莫问天且战且退,剑锋削断的青铜铃铛雨点般砸向追兵。
三人退到暗河边的石闸时,顾风颈间的玉简突然映出整座黑市的立体星图——每个出口都浮着血红色的死字。
走水路。严霜突然撕开裙裾,露出绑在小腿上的机关匣,三息后闭气。她按下机关,暗河水倒灌进拍卖场的刹那,无数银针暴雨般射向追兵。
顾风最后瞥见李老鬼在虫群中挣扎的身影,那老贼撕心裂肺的咆哮混着水声传来:顾家小儿——
三人坠入暗河的瞬间,顾风灵瞳突然捕捉到河底密密麻麻的青铜棺材。
那些棺盖上的镇魂钉正在玉简的微光中缓缓松动,而更深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搅动水流。
他刚要开口提醒,严霜突然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掌心——是半枚刻着星图的青铜钥匙。
抓紧。莫问天的剑鞘勾住浮木,剑气劈开迎面而来的尸蟞群。
顾风在颠簸中数着心跳,发现那些追杀者的火把竟在河岸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
当第七个漩涡出现在前方时,他听见严霜带着水汽的嗓音:准备好,要起风了。
暗河尽头突然传来编钟的轰鸣,顾风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青铜棺材的朝向都变成了正西方。
玉简在他颈间疯狂震动,星图中代表生路的紫微垣方位,此刻正被血色浸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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