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惊恐的回过头,卫生间灰暗的灯光下,一道蜈蚣般紫黑的刀疤挂在脸上,一双阴鸷的眼神出现在他的眼前。
嘴角颤抖的王大海,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勉强挤出一点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老,老大,好,好久不见了!”
王大海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在十几年前,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临近年关腊月的某一晚,他和三个小弟跟随着此人,驾驶一辆半旧不新的绿色军用吉普车,来到一个小区的大院。
漆黑的夜色下,院中有两排八栋仿苏式建筑,五层高的居民楼,当他们驱车来到大院最后面,坐落在西北角落,一间接近二百平方类似于仓库的房子。
副驾座的王大海跳下车,环顾了一下静悄悄的四周,随即走到仓库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和其他三个年轻人,默不作声的一起走了进去。
不大一会,他们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上粘贴胶带的人,从黑洞洞的仓库里走出来,一起坐上吉普车,行驶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来到僻静的海边。
那一晚也正是,那一年最为寒冷的夜晚。凄厉的朔风,夹带着刺鼻的海腥味和咆哮的怒潮,即令人窒息又令人生畏。
就在一伙人费力的走到海边的悬崖,刚刚停下脚步,还未喘息的时候,只见刀疤脸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阴冷的面孔,犹如一只狰狞的野兽,走到那个全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几乎全身赤裸被捆绑的中年男子跟前。
然而,中年男子虽然身材削瘦,戴着眼镜,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脸庞和身体的肌肤,已经被冰冷的寒霜侵袭的暗红发紫。
可是他的态度,却让在场的王大海一伙大为惊讶,因为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谁都知道凶多吉少,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
可是人家眼镜男,并未因此而畏惧寒冷、畏惧死亡,反而是面不改色冷冷的直视刀疤脸,似乎还隐现出一丝藐视的目光。
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临危不惧、视死如归,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大无畏革命精神。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相互间沉默不语,虽然刺骨的北风,发出肆虐的啸声,也未能湮灭在两人之间,那弥散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目瞪口呆的王大海和那三个年轻人,充满惊恐的眼神,一起投射在眼镜男的脸上。
突然,一阵嘶吼的冽风,夹带着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骤然间狂风暴雪,染白了漆黑的夜。
在乌云中时隐时现的残月,仿佛被这种来自地狱般的煞气所震撼,诚惶诚恐的逃遁于无际的夜空。
风也渐渐地平息下来,似乎是被这肃杀萧瑟的惊骇之气所压制。
万籁俱寂的一幕,王大海敏锐的嗅出了死亡的气息,只有他的心跳声震颤着他的耳膜,心脏在一点一点的收缩。
虽然说他也是那种残酷无比、冷酷无情的货色,但是他从未真正亲手杀过人,因为他也明白,杀戮生灵必定会招致天诛地灭。
那三个在场的年轻人,不约而同的显现出了,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任凭狂暴的雪花抽打在脸上。其中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将头缩进了竖起的脖领中,又裹了裹身穿的绿色军用棉大衣。
另外一个年轻人则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慌,而大口的吸烟,神色紧张的四处张望,唯恐此时出现其他什么人。
“呱”不远处漆黑的小树林中,突然发出一声乌鸦的哀鸣,“扑啦啦”同时也惊飞了几只栖息的小鸟。
就在此时,刀疤脸抬起右手如同挥毫泼墨般,将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眼镜男的肩头,拔出又刺入,一刀又一刀的在眼镜男的身上,扎出了十几个血洞。
一缕缕鲜血在伤口中缓缓地流淌出来,犹如一条条鲜艳的红丝带,轻轻滑过眼镜男白皙的肌肤。转眼的功夫,就将他脚下岩石上的白雪,染红了一大片。
又是一个雪与血的恐怖夜晚,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雪花不停地飘落在男子的身上,融化在鲜红的热血中,彻骨暴虐的寒风,更加狂躁起来。渐渐失去生命迹象的眼镜男,并未倒下去,而是如同一座冰凝的血雕,昂首屹立。
汹涌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仆后继的拍打在岩石上,发出震撼的怒吼。
王大海的额头冒出了冷汗,这是他第一次真的见证了,人世间盖世英雄般的人物。以前,他也只是在教科书或者电影中,才会看到伟大的革命战士,是如何站在敌人的面前,宁死不屈、英勇就义的故事和场景。
然而今夜,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个外表赢弱的眼镜男,却是一直到死,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
王大海偷眼瞧了瞧,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此刻神色竟然有些黯然和沮丧,居然还轻叹一声垂下了眼帘。
王大海心中暗想:不知刀疤脸是在忏悔自己的恶为,还是在敬佩死者的凛然。当然,此时已经容不得他产生过多的疑问,只听刀疤脸突然一声厉喝:“把他装进麻袋,抛入海中!”
追忆过后,王大海又回到了现实,他在六十开外的刀疤脸跟前,就像一只颌首低眉、耷拉脑袋的小哈巴狗,站在小便池的旁边,眼睛盯着一股水柱喷射在池中。
刀疤脸并未搭理他,而是自个尽情的撒尿。王大海心中又在想:这个混世魔王十六年前,因为持枪抢劫、故意伤害被判了重刑,一直在大西北蹲监狱,怎么出来了?
王大海并不知道,刀疤脸在这之前,确实是在大西北监狱服刑,但是他现在已经刑满释放,回到了临海市,前几天又在打架斗殴时,被人刀扎了肚子,住进了这所医院。也就是滨滨和月儿,见到刀疤脸的那个风雪夜。
“厕所里太臭了,你跟我出来!”
王大海乖乖的跟着刀疤脸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恭恭敬敬的递给刀疤脸一支为他点燃。
烟雾缭绕中,刀疤脸扫了一眼头扎绷带,拄着拐杖一副倒霉相的王大海,喷了一口烟问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不好,一点都不好,到现在也没个啥营生,每天只能混日子!”王大海唯唯诺诺地应道。
“哦,看到你,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们以前做的的那件事,那个人把钱给了吗?”刀疤脸盯着王大海的脸问道。
听到这话,王大海心中打了一个激灵,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他心里很明白,那件事完了之后,雇主把钱给了他。就在他准备过两天,把刀疤脸的那一份送过去的时候。没想到刀疤脸自个突然犯了重案被警方抓获,然后判了刑押送到大西北监狱。所以这钱王大海就留了下来,当然也早就花光了。
现在刀疤脸重新提起此事,确实让王大海惊恐不已,因为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他目前根本就没钱,但是他也不敢不还钱,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人面兽心,吃人不吐骨头的极恶之人,要是招惹了他,只有死路一条。冷汗越来越多、双腿越来越抖,就在王大海暗想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怎么了,出汗了,今儿的天挺冷呀,钱给了吗?”刀疤脸再次厉声问道。
“老大,当时我,我还没来得及找他要钱,您,您就出了事!老大,您放心,等我过……过几天伤好了,马上就去找他要钱!”
“好,你还住在那儿吗,老婆儿子都挺好吗?”
这句话问的王大海心头猛地一颤,暗道:他还真的是魔鬼呀,这个祖宗咋地知道我现在有个儿子呀?想到这里,头上又冒出了一层冷汗,慌忙强装笑颜的赶紧应道:“嗯嗯,还……还住那里,老婆孩子都,都挺好!”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看来这次确实躲不过去了,还是抓紧想办法搞到钱还给刀疤脸。听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在玩阴的恐吓他王大海,言外之意不还钱,老婆孩子就会有危险。
其实刀疤脸看到王大海的神态,心中也就明白了几分。王大海肯定在说瞎话,钱一定是让他给独吞了,都是混江湖的老狐狸,玩的就是一个狠字。
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烟头丢在地上,恶狠狠地一脚踏上去踩灭,阴沉下脸说道:“很好,那就等你出了院,带着钱去老地方找我!”又低头看了看王大海湿漉漉的裤裆,嘴角一撇鄙夷的继续说道:“回去换条裤子,看你这个怂样,哼!”说罢,留下傻愣愣的王大海独自走了。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淡下来,滨滨站在阳台上,绞尽脑汁的在想如何解决当前的困境。没钱真的是件要命的事,滨滨心里明白,他们已经陷入了坐吃山空、寸步难行的地方,他知道月儿也没几个钱了。
毕竟他从小跟着中年乞丐,一直在江湖混,自个也没学过啥养家糊口的手艺。以前只是靠小乞丐们乞讨,或者躲在阴暗角落里抢个包弄点小钱,根本就没赚到过钱,也没啥长期维持生活的营生。
沉闷中他掏出香烟,忽然,一张照片无意中,从口袋里带出来掉在了地上,滨滨弯腰拾起看了一眼,凝神注视了片刻。刹那间,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当然也是一个萌发的恶念。
抽完一根烟,滨滨走进刘元和小三的卧室里,闲来无事的两人正坐在一张小床上打扑克牌。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表情凝重的滨滨走了进来,赶紧停下手中的牌,一起望着滨滨。
“我记得上次你们去过这个地方,是吗?”滨滨把照片拿到刘元的跟前。
刘元看了一眼照片之后,点头说道:“嗯,去过了!”
小三也凑过来看照片,别看他的身材瘦小,浑身没有几两肉,但脑袋瓜的反应却是出奇的灵敏。他也感觉到了最近大伙手头挺紧,心里已然猜出了七八分。于是,擦了一把流下的鼻涕说道:“哥,你,你是不是……想……”
滨滨一直注视着他俩,心里也在衡量,这件事做还是不做,不做就会继续饿肚子,同样也会要了小命。做了虽然会有很大的风险,只要手脚利索别被抓了现行,搞到点钱还是没有问题的,或者说万一被抓到,把钱和人还给人家,大不了蹲几天班房。
从上次在南山小树林遇到的这个人,不光是有小汽车而且还有别墅,证明此人是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应该从他的身上能敲诈到一笔钱,有了这笔钱,他们就可以考虑其他生路。侥幸心理、铤而走险,真正体现出了滨滨此刻的心态。
就在刘元和小三,等待滨滨再次开口时,房门被打开,月儿手提一个方便袋走了进来,放在茶几上微笑的说道:“都还没吃饭吧,快点来吃水饺!”
刘元一听有吃的,麻利的从床上蹦下来,跑出卧室来到茶几前,探出鼻子闻了闻:“好香呀!”转身又跑进厨房去拿碗筷了。
小三也跟着跑出卧室,他首先做的是,从月儿手中接过棉大衣,挂在门后衣架上,然后又给月儿倒了一杯白开水。哈哈,大伙瞧瞧,小三这小跟班做的非常到位,多给几个赞!
滨滨也走到月儿身边,帮她解下围脖,温情的说道:“累不累呀?”
“还行,就是路上有点滑!”月儿柔顺的样子,就像一只伸头在花瓣里采蜜的小蜜蜂,抱着滨滨的肩膀,把冷风轻拂过的红润小脸,贴在滨滨的脸蛋上,小鸟依人般的耳鬓厮磨,俏皮的说道:“凉不凉呀?”
爱情真的很伟大、真的太神奇,把从前那个冷若冰霜的冷美人,改变成了一个娇柔可爱的小女人!
“谢谢月儿姐!”刘元流着口水从方便袋里,拿出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满心欢喜的样子,就像一只见到骨头的小土狗。
月儿从随身的跨包里拿出两条香烟,一条递给小三,另一条递给了滨滨。古画虽然没在王大海的卧室找到,却看到了这两条烟,所以她就毫不客气的拿了回来。也别说,月儿对刘元和小三真的挺不错,啥时候都想着这两个孩子。
受宠若惊的小三,开心的眯起小眼,嘴巴都快咧到了脑后根。因为这段时间大伙只够吃饭的钱,像抽烟这种奢侈的花销,只能压缩开支减少购买量,所以他只能一包烟抽好几天。
突然之间,看到手里有了一整条的香烟,对一个纯粹的小烟鬼来说,那简直就是,如同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过年娶媳妇般的无比快乐。
霎那间,小三也顾不上吃水饺,急急忙忙跑到阳台坐在板凳上,拆开整条香烟打开一包,急不可耐的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那满足的小摸样,就像一只捉住小麻雀的猫咪似的,干瘪的小脸充满幸福,眯起小眼睛抽的那叫一个爽。
月儿把保温盒的水饺放入盘子里,滨滨看到还有余温的水饺,大概也是肚子饿了,拿起一双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月儿坐在滨滨身旁,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无意间看到茶几上,那张李浩在别墅的院子里抱着阳阳的照片,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她并未询问照片的事情,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静静地看了滨滨一眼。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