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悬壶济世,寒蝉独悲(第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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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绢血独影

话说伍晧,当时在华容的临时军营,忽听曹操残部出现在葫芦口,孙尚香希望马上前去截击,而伍晧认为此时的曹操于赤壁之战大败,已现颓势,纵有残部集聚也不足为惧,心里评估了曹、孙、刘三方实力之后,想到一策,便是派赵云去支援最弱的刘备。而他与貂蝉、孙尚香二女,静观其变,看看到时赵云所感的真实时间差,而印证他们四人讨论的时间裂痕假想。

这日,他们三人一路谈山说水,已将近南郡的江陵城。

江陵城郊,残阳如血。

尸骸枕藉,战马倒卧荒草,折断的刀剑插在泥泞中,仿佛大地都在呻吟。远处江水滚滚东流,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却照不亮这片死寂的土地。

赤壁大战后,南郡一直是周瑜和曹操博弈的兵家要冲,深陷战乱。

伍晧立于高坡之上,望着眼前这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

昔日繁华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百姓流离失所,或蜷缩于废墟角落,瑟瑟发抖;或拖着伤体,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孩童啼哭,老者呻吟,空气中弥漫着腐烂与血腥的气息。

残阳照着伍晧默然挺立的背影,赤壁鏖战虽胜,眼前却是饿殍载道,伤者哀鸿,残破之象,刺得他心口生疼。赤壁一役,火光照彻天地,烧得曹军肝胆俱裂。可如今再看,这胜利背后又是多少百姓的家破人亡?多少将士的忠骨埋沙?

孙尚香性子刚烈,银牙暗咬,握紧佩剑的手骨节泛白。

貂蝉面色沉静如古井,星眸中却有悲悯涟漪轻荡,那九幽鬼掌的阴寒似也受这人间惨境所引,悄然浮动于肺腑之间。这些日来,若非伍晧参透星辰九变第九重——“星穹归元”,以至纯至阳的星辰诀内力为她疏导经脉,恐怕此刻已凶多吉少。

伍晧握紧拳头,指甲掐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未觉疼痛。

“伍大哥……”貂蝉轻声唤道,声音柔弱,却仍带着关切,“你又在想什么了?”

伍晧缓缓回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心头一痛。

“我在想,这乱世何时才能止息。”他轻叹道。

貂蝉轻轻靠在他肩膀,轻声说:“伍大哥你说过,你会守护我。而婵儿我也要陪你,一同守护这个天下。”

“江湖浩渺,不过人心;武功卓绝,难敌天道无常。”他感叹道,“而眼前之状并非天道,实乃人祸也。”

伍晧慨然长叹,目光扫过蜷缩墙角的百姓,“人命如草芥,争战几时休?然救苍生于水火,或可先从眼前开始。乱世之中,最苦的是百姓。他们无权无势,只能任人宰割。我辈虽不能阻止战争,但至少能救一人是一人。”他胸中涌起一股浩荡之气,恰如当初水镜台推演八阵,窥见混沌星河后那一丝拨云见日的明悟,只是此次非为玄虚,只为这切切生民。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

“从今日起,我要在这江陵城外设立医庐。”他语气坚定,“不论身份势力,凡有伤病者,皆可前来救治。况且,届时名医珍药齐聚,或能寻得根治九幽鬼掌之法。”

医庐,名为“济世”。

所济的既是天下苍生,亦济她身中寒毒的身心。

“济世”医庐,便在江陵城西破败的药王庙旧址上拔地而起。伍晧亲书广招贤能之帖,命手下悬于荆襄各城通衢。此帖一出,四方名医能士感其仁心,亦或慑其威名,纷纷来投。医庐之内,不问来者身份,无论曹营士卒、吴地伤兵、流离百姓,但见伤患,皆一视同仁,竭尽所能施以援手。

孙尚香放下郡主的架子,亦披荆执锐于其间,或运纱布,或熬汤药,明艳如火的身影成了这愁云惨雾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貂蝉纤纤素手,拂过一位位残损躯体,或正骨疗伤,或施针渡气。每有重症垂危,伍晧必定亲自出手,掌蕴星辰诀温煦光华,柔柔注入病患体内,常能挽狂澜于既倒。每至此刻,貂蝉立于近旁,都能清晰感受到自伍晧掌心传来的、那如同春日暖阳般醇厚磅礴的气息。奇妙的是,这股阳和内力甫一及身,她体内那如跗骨之蛆的九幽鬼掌寒毒,便如同遇见克星,立刻冰消雪融般蛰伏下去,暖意融融遍走四肢百骸,令她惨白的面颊上也浮起久违的血色。

夜深人静,烛泪垂垂。貂蝉独处医庐后进一隅净室,对着铜镜,指腹轻抚面颊上那淡淡的暖意红晕。镜中人依旧眉目如画,容光似月华初泻,可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伍晧的内力,是她续命的甘泉。只要留在他身边,倚仗这星辰诀第九重的无上神功,寒毒再难肆虐,性命当可无虞。这本该是上天的恩赐,是她在经历了烽火连城、颠沛流离后,唯一能抓住的温暖依托。

然而,心中另一个念头却如冰冷的蛇蝎,盘绕而上,越收越紧。

她抬首,目光仿佛穿透屋顶的茅草,投向那遥不可见的苍穹。时间之河,因伍晧而裂!在他身畔一日,于寻常人却是五日七日甚至更多。如果他们讨论的“时间裂痕假想”是属实的话,那么自己赖在他身边度一日,于这如同十日般流逝的江湖天下,又是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幻?

“伍大哥胸襟宽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济世’医庐便是明证,此乃他救世宏愿的起点……”貂蝉喃喃自语,清泪无声滑落。“父母血仇未报,我已成累赘。若再因我这残躯,拖累于他身边,令他羁绊于这小小医庐,一瞬疏忽便错过天下机缘,致使社稷倾颓、苍生浩劫……”

这念头一生,便如星火燎原。每当看见伍晧为伤者耗尽心力,面容疲惫却眼神坚定,她心中的这份愧疚与刺痛便增长一分,日复一日,更而甚之。她的存在,成了伍晧挥剑斩向天命途中的那道无形绊索!这非私情厚意所能消弭,反倒成了她更深重的枷锁。

“若我离去……”貂蝉心头剧痛,如同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纵他痛彻心扉,数月时日,在他这‘裂痕中心’之人眼中,便如光阴长河一朵小浪花,转瞬即平。而我……”

她望向南方,那是建业,是孙权所在;望向北方,那是邺城,是曹操巢穴。杀父辱母之仇,血海深山!投奔孙权?不,吴侯府不过权谋之网,且与孙尚香亲近,如何下手?唯一去处,便是那龙潭虎穴——曹操身边!纵然九死一生,或能近身博那万分之一的报仇机会。而伍晧……当他发现自己,以他待我情深必定伤痛,但沉浸于救世宏业数月之后,自己在这“正常”流速的天下,恐怕已蹉跎数年寒暑。若无他纯阳内力压制,体内寒毒届时必然大炽,终归难逃一死……

死路!这分明是一条必死的死路!可正是这死路,反而让貂蝉的决心更加坚定。与其活在愧疚中,拖累所爱之人,不如以这残躯,博一次复仇的壮烈,换他余生的一身轻快!

三日后,秋风已带了凉意。伍晧外出采办珍稀药材,孙尚香于前厅照顾一车新到的重伤军士。

貂蝉将一件素青斗篷悄然系好,案上放着那三枚陪她历遍烽烟的青铜算筹。她取出一方鲜艳红绢,以指尖蘸了少许备着的胭脂——那是她平素诊病时用以掩盖病容寒色的。只见她在红绢上勾画片刻,又将其中一枚算筹紧紧裹入绢中。

红绢一角,胭脂书写的几字娟秀却又透着决绝:

“伍大哥勿寻。婵,身负九幽,心含血仇。伴君左右,徒累宏图。咫尺天涯,流光难同。此筹一枚,焚之以时。江湖路远,生死有命。相见欢,恨无常,若有来生,定不负君。”

她步出净室,立于药圃之间,看着孙尚香忙碌的背影。红衣如火,青春正好。心想尚香郡主对伍晧情义深重,有她在他身边,伍大哥纵然伤心,亦有人照拂解忧,不会太过孤寂了。一丝酸楚悄然滑过心间,泪珠悄然挂在眼角,却很快被更强大的决心压下。

趁着日影西斜,前厅人声嘈杂,貂蝉的身影如轻烟般融入渐起的暮色,飘过断垣,消失在江陵城通往汉水的清冷官道上。秋风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仿佛替谁发出了一声无人听见的幽叹。

江边,一叶扁舟早已等候。撑船的老叟见她来,只默默点了点头,解开缆绳。貂蝉立于船头,最后回望一眼江陵方向,济世医庐的灯火已如星子般点点亮起。风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干了眼角最后一点湿意。夜色温柔地包裹着她,驶向那不可知、却也注定无光的未来。手中紧握着的那枚冰冷的青铜算筹,正是她为自己离别的生命所刻下的、最后一道冰冷的刻度。

江水呜咽,孤舟一芥,载着一个绝世红颜对宿命的诀别,也载着一段被“时间裂痕”强行割裂的情缘,驶入沉沉寒夜之中。伍晧尚在药材铺中摩挲着为压制寒毒准备的百年老参,殊不知那最牵动他心弦的人,已孤身踏上了与他永隔“光阴”的复仇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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