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书院夜宴藏杀机,林昭巧破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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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祭夜宴的暮色刚漫上书院飞檐,林昭已在偏厅见到了郭嘉。

竹帘外的灯笼被风掀起一角,映得郭嘉额前碎发忽明忽暗。

他晃着酒坛仰头灌了口,瓷坛底重重磕在案上:陈长文那厮托人从南阳运了十坛醉春红,说是要与诸君共饮。酒气混着他漫不经心的语调散在空气里,不过我让阿瞒的人翻了酒窖——每坛都掺了软筋散,三盏下肚,任你孔武有力也得瘫成泥。

林昭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前日刺客臂上的玄鸟刺青、苏氏腰牌,还有陈群昨日摔碎茶盏时那句寒门也配与我同席,此刻在他脑中串成线。

他摸出内袋的腰牌,铜面还带着体温:昨夜刺客的腰牌刻着苏氏,但苏伯昨日还在城门口施粥。

苏家那老匹夫最会做戏。郭嘉突然倾身,眼底的戏谑褪得干干净净,可你前夜追刺客时,陈群的贴身随从正好在竹林外买糖葫芦——我问过卖糖人的老汉,那随从手里攥着半块玄鸟纹的碎布。

檐角铜铃叮当,惊得林昭抬眼。

廊下经过一队端酒的仆役,为首的正是陈群的亲随阿九。

那人身形顿了顿,目光扫过偏厅时像淬了冰。

去会刘子扬。林昭突然起身,青布衫角扫过案上酒渍,陈群要的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下失势,可若有士族子弟作壁上观...

刘晔的书斋飘着沉水香。

林昭推开门时,这位出身皇族的少年正执棋对空局,白子在指尖转得飞快。子扬可知,《商君书》里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林昭直入主题,目光落在刘晔案头那卷《汉律》上——书脊处压着半枚玄鸟纹玉坠,与前日刺客臂上的刺青纹路竟有三分相似。

刘晔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中央。

他抬眼时,墨色瞳孔里映着烛火:林兄昨日在讲堂说均田可安民心,陈长文摔茶盏时,我数了数,在座士族子弟有七人捏紧了袖中玉扳指。他指尖划过棋盘上的天元,不过林兄可知,我阿父临终前说,这天下的局,总要有个破局人。

林昭离开书斋时,月亮已爬上祭台。

书院正厅的灯笼连成火龙,朱红穗子在风里翻卷,像极了前日院墙上未干的血痕。

他站在廊下,看见陈群穿着月白锦袍立在主位,腰间玉牌随着动作轻响——那是颍川陈氏祖传的玄鸟衔珠纹。

林昭!陈群的声音像浸了蜜,今日春祭,本应按才学排座。

可某听说你前日巡夜辛苦,特将末席让与你。他抬手示意,众人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最靠近门槛的案几上,酒盏里的酒液泛着浑浊的光。

林昭垂眸一笑,步向末席。

经过苏晚身边时,闻到她袖间的蔷薇香。

姑娘攥着帕子的指节发白,眼尾的笑纹全没了,只轻声道:茶盏底下有夹层,我让人换了温茶。

谢晚晚。林昭落座时,袖口擦过案几内侧——那里果然有一道细不可察的凹痕,是苏晚惯用的绣针刻的标记。

他抬眼,正撞进陈群似笑非笑的目光。

林兄为何不饮?陈群端着酒盏起身,莫不是嫌某的酒不够醇?他晃了晃酒盏,琥珀色酒液溅出几滴,落在林昭脚边的青砖上,滋滋冒起青烟。

厅中霎时安静。

林昭望着那青烟,喉间泛起冷笑——软筋散遇热会析出毒素,陈群这是急了。

他抄起酒盏作势要饮,袖口却悄悄勾住案下的铜壶。

酒液入喉的刹那,他借咳嗽掩住动作,将酒全吐进了壶里。

好酒!林昭抹了抹嘴,故意踉跄着扶住案几,某...某有些醉了......

陈群眼底闪过得意。

他对阿九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退了出去。

不过半盏茶时间,厅门砰地被撞开。

个仆役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抱着个木盒:启、启禀诸位公子!

小人在林公子房里搜出这个——

木盒打开的瞬间,厅中响起抽气声。

里面躺着半柄带血的朴刀,刀鞘上赫然印着玄鸟刺青!

还有块染血的腰牌,苏氏二字在烛火下刺得人眼疼。

林昭私通刺客!有人喊了一嗓子。

林昭扶着案几缓缓起身。

他望着陈群瞬间紧绷的下颌线,望着苏晚猛然站起又被老管家拉住的身影,望着刘晔垂眸拨弄酒盏的指尖——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时,他忽然笑了。

那笑从眼底漫开,像冬雪初融时的溪涧,清冽里带着刀光。

他松开扶案的手,青布衫下的腰牌硌得肋骨生疼。

陈群的计划、刺客的破绽、刘晔的暗示,此刻在他脑中连成一张网。

林昭整理了下衣襟,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陈群发白的唇上。

陈公子,他的声音清越如钟,这出戏,唱得可还尽兴?

厅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陈群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而林昭的身影却在晃动的光影里愈发清晰——他望着那个被推出来的仆役,望着对方发颤的膝盖,忽然想起郭嘉今早说的话:那仆役的鞋底沾着西院的青苔,陈群的密室,可就在西院井台下。

林某倒有个问题。林昭向前走了半步,靴底碾过陈群方才溅落的酒渍,这刺客遗物,为何偏要在夜宴时被发现?他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木盒,莫不是有人,急着要让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永远沉在黑夜里?

陈群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开口,却见林昭已经转身。

少年的月白衫角扫过苏晚案前,带起一缕蔷薇香。

他望着祭台上的月亮,望着灯笼穗子在风里翻卷的模样,忽然低笑一声。

陈公子,他侧过脸,眼底的寒芒让全场噤声,你说这局,是你布得妙,还是某破得巧?

夜风卷着这句话撞进厅门,吹灭了陈群身侧的两盏灯笼。

黑暗里,林昭摸出内袋的腰牌,铜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枚本该属于刺客的苏氏腰牌,边缘的血渍还未干透。

而他知道,当月亮行至祭台中央时,所有藏在阴影里的手,都将在这声质问里,露出破绽。

烛火在陈群发颤的指尖投下摇晃的阴影。

林昭话音未落,他已听见苏晚倒抽冷气的轻响——那是姑娘攥紧帕子时,绣着并蒂莲的绢料被扯得变形的声音。

林某自问行得正坐得端。林昭向前半步,青布衫下摆扫过陈群溅落的酒渍,若诸位信不过我,不妨请夫子差人去取件证物。他的目光掠过主位上正抚须沉吟的山长,西院井台边第三块青石板下,埋着半枚玄鸟纹玉坠。

陈群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九方才退下时,他分明听见那随从鞋底蹭过青苔的声响——西院井台,那是他藏密信的所在!

不过...林昭忽然转了话头,袖中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铜牌,若证物确凿,林某即刻卷铺盖退学;若是有人刻意栽赃...他抬眼直视陈群,便请陈公子自罚十杯醉春红。

厅中响起抽气声。

醉春红本就烈,掺了软筋散的酒此刻毒性未消,十杯下肚,莫说陈群这养尊处优的士族公子,便是虎贲营的武夫也要躺上半月。

山长的茶盏当啷落在案上。

他捻着花白胡须扫向陈群:长文,你意下如何?

陈群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望着林昭眼底淬着寒芒的笑,突然想起前日阿九回报说林昭追刺客时,竟能在竹林里绕出三圈迷踪步——这寒门小子,哪里是表面上的木讷?

晚晚,帮我拿块帕子。林昭突然侧头,对苏晚展了个清浅的笑。

姑娘眼底的担忧化作星子,忙不迭从袖中抽出手帕递过去——那帕角绣着的小楷昭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

待山长的亲卫捧着木匣回来时,陈群的月白锦袍已被冷汗浸透。

林昭接过木匣的手稳如磐石,掀开盒盖的刹那,半枚染着泥渍的玉坠露了出来。

他指尖在玉坠背面一刮,一粒极小的陈字朱砂印便显了形——那是陈氏族长才有的私印,陈群祖父临终前亲手烙下的。

这玉坠,是前日刺客缠斗时扯落的。林昭将玉坠举高,让烛火照亮那个陈字,陈公子的密室在西院井台,刺客的玄鸟刺青是陈府暗卫的标记,连这苏氏腰牌...他摸出内袋的铜牌,苏伯昨日施粥时,晚晚亲手给我看过苏氏家印——这腰牌的纹路,比真货宽了三分。

放肆!陈群突然掀翻案几。

漆盘滚落在地,葡萄和蜜枣骨碌碌滚到林昭脚边。

他指着林昭的手在发抖:你...你早有准备!

是陈公子太急了。林昭弯腰捡起一枚葡萄,指尖捏得汁水迸溅,若再等三日,刺客的尸体被野狗啃了,这局倒真成了死局。

可你等不得——因为苏伯今日要开仓放粮,因为山长明日要考校《盐铁论》,因为你怕寒门学子的声浪,盖过了士族的算盘。

山长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上。长文!他声如洪钟,你祖父当年在书院讲克己复礼,你倒好,学了满肚子阴谋诡计!他转向林昭,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许,林昭,你且留下。

夜宴散时,月亮已偏西。

林昭站在书院门口,望着陈群被两个仆役架着踉跄离去的背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兄好手段。郭嘉晃着酒坛靠过来,酒气里混着夜露的凉,我原以为要等到月中才能掀了这局,你倒好,用半块玉坠就把陈长文的底裤都扒了。

是陈群自己漏了破绽。林昭摸出苏晚塞给他的糖人,山楂裹着的糖浆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他总觉得寒门就该缩在泥里,却忘了泥里也能长出剑。

那剑,是利天下的剑?

两人同时转头。

刘晔抱着一卷《商君书》站在影里,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前日你说均田可安民心,我笑你痴。他走过来,将书轻轻放在林昭怀里,可今夜你站在厅中时,我忽然想起阿父临终前的话——这天下要变,总得有人先把自己变成火种。

林昭捏着糖人的手紧了紧。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火种?他望着刘晔眼底跳动的光,又转向郭嘉晃着的酒坛,突然笑了,或许吧。

三人并肩往书院走时,苏晚提着灯笼从拐角转出来。

她的绣鞋沾了露水,发间的珠钗在风里轻响:我让厨房留了桂花醪糟,林公子...不,林大人要尝尝么?

叫我昭。林昭接过灯笼,火光映得姑娘耳尖通红,以后,都叫我昭。

不知何时,天上聚起了阴云。

风里有了潮湿的气息,像要落雨的模样。

林昭抬头望了望,将灯笼往苏晚那边移了移——他没注意到,街角的槐树上,一片被风卷起的枯叶正打着旋儿落下,叶尖沾着的雨珠,在月光下闪了闪,落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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