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镜岩绿泽仍是一派繁华景象，水光在街巷之间摇曳，绿藤轻舞，仿佛这座城池从未沾染过沙海与衰败的气息。
但空气中，开始弥漫一丝异样的安静。
张小灰躺在绿客所天台的藤椅上，一边往嘴里塞着林璃月切好的“云果干”，一边仰头看着满天星辰。
“你们说……”他含糊地开口，“像镜岩这种地方，是不是看起来越漂亮，坑就越深？”
“别含着东西说话。”林璃月淡淡道，但语气里透出一丝思索，“泽主沐临言……他的态度很微妙，似乎不完全赞同源泉堂，但也没有打算彻底脱离。”
“他想做墙头草。”雪瑶璃哼了一声，“等我们真动手，说不定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他。”
张小灰翻了个身，压低声音：“源泉堂来了人，不只是来‘视察’这么简单。你们注意到没有，今天街道上的水脉流速有微妙变化。”
“我正想说这件事。”林璃月点点头，“绿泽的灵力管网结构本是封闭式，且由泽主一脉独立控制。但今晚之后，灵流开始向中心偏移，那是——大祭水坛的方向。”
“水坛？”雪瑶璃皱眉。
“绿泽真正的‘水源心脉’，就在那下面。”林璃月低声说，“可过去十年，那地方一直封锁，连绿泽本地人都无法靠近。”
“听说是为了防止灵压外泄，实际呢？”张小灰眯起眼。
“……是因为祭坛下压着某种‘灵力之源’。”林璃月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旧世界留下的遗迹，也可能是——‘裂目’早年的残骸。”
“你们觉不觉得啊，”张小灰忽然咧嘴笑了，“我们这趟旅程，好像走哪儿哪儿塌。”
雪瑶璃一拍桌子：“那不是因为你走哪儿哪儿都想英雄救美？”
“我哪有？”张小灰装模作样，“我只是……刚好路过，然后恰巧顺手，随便点个火。”
林璃月忽然道：“那我们今晚去‘顺手’看看水祭坛？”
张小灰坐起身，伸个懒腰：“这活我擅长，偷摸着干事，没人比我熟练。”
“你最好别炸了祭坛。”雪瑶璃叮嘱。
张小灰笑嘻嘻地摆手：“放心，我就看看，不动手。”
**
夜深。
镜岩城东南角，三人绕过正门的守卫，从废弃的藤林后门潜入水祭坛外围。这里建筑风格与主城区完全不同，石壁黯淡，墙体镶嵌着早期刻文，呈扇形扩散，显然是数十年前遗留的旧构。
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湿腥味，像是灵力与腐蚀共存。
张小灰蹲在外墙边，看着前方的内庭广场，轻声吹了声口哨：“啧，守得比我小时候偷隔壁锅包肉还严。”
“能不能别把你小时候的奇葩事拿出来类比？”雪瑶璃扶额。
林璃月却蹲下查看地面：“灵力传感器是环形布置，若不触发核心感应区域，可以从侧门绕入。你们跟我来。”
三人如影穿梭，很快便进入祭坛内圈。
这是一座圆形平台，中央一根巨大的青金柱高达五丈，四周十二座刻满符文的石碑围成法阵，石碑中央隐约流转着蓝色光芒，犹如水在心跳。
“看到了吧。”林璃月低声，“这就是‘灵力抽取阵’。将被压榨出的灵力，通过这个祭坛，集中供给整个绿泽城。”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张小灰开口，“不是抽取……是转换。”
“什么意思？”雪瑶璃问。
“这柱子……”张小灰敲了敲身后的青金柱，“不是普通导体，它是活的。”
“活的？”两女同时震惊。
“它是……某种生命体残骸的延展体。”张小灰目光微冷，“而且我敢赌——这东西是‘裂目’留下的。”
林璃月脸色陡变：“那就是说……这整座绿泽，不是依靠泽主构建，而是借用了裂目当年的残遗技术？”
“准确点说，是控制了一只旧神死体。”张小灰声音轻淡，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压迫，“难怪那些被榨灵的灵奴这么快衰老……不是因为灵力被抽光，是因为他们的生命频率被它吞噬。”
“我们必须毁了它。”雪瑶璃几乎是立刻开口。
“当然得毁。”张小灰点头，但随即又耸耸肩，“但得慢一点。”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张小灰眼神深邃：“因为今晚之后，这地方不只是源泉堂的目标。”
“它，还可能是‘我哥’留下的一个伏笔。”
林璃月看着那根青金柱，眸中泛起前所未有的寒光。
“旧神死体……”她低声呢喃，“也就是说，这里不只是用来榨取灵力的能量场，它更是一个——半活状态的封印？”
“没错。”张小灰轻轻点头，声音压低，却凝重得令人窒息。
他走近那根青金柱，指尖拂过柱身，触感并非冰冷石质，而是带着某种温热的波动，犹如微弱的心跳。
“它在吞噬所有接近它的生命频率，不挑对象，越‘纯’的灵魂，它越喜欢。”他说完，回头看了眼两人，“你们别靠太近。”
“这么说……那些灵奴本不是必须的，只是最容易得到的能量来源。”林璃月冷静分析，“甚至，泽主他们也未必完全明白，这祭坛的本体是什么。”
“他们恐怕只知道表层结构，以为是某种古代遗术。”张小灰轻轻一笑，“实则却是裂目留下的……诱饵。”
“诱饵？”雪瑶璃愣了一下，“你是说——这东西，不只是榨能，它还在‘招人’？”
“对。”张小灰语气陡然转冷，“从我们进绿泽开始，我就觉得有问题。这城太完美了。资源、人力、秩序、配套，都像是——故意等我们来的一座陷阱。”
“你怀疑……你哥哥？”林璃月直接点破。
张小灰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在青金柱前，沉默了几息。
“他曾说过，如果他真的不在了，想让我亲手看一眼‘人类用神构筑的牢笼’。”张小灰慢慢开口，“那时我还不懂。现在……懂了。”
他抬起头看向穹顶，整座祭坛穹顶由无数交错的水纹晶片构成，反射着模糊的星光，而星光之下，是蠕动着的若隐若现的裂纹。
“这是一个活着的世界心脏，却是被铁索缠着、日夜哭喊的那种。”他说。
林璃月蹙眉：“那你准备怎么做？”
张小灰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现在不做。还不到时候。”
“你不是说必须毁掉它吗？”雪瑶璃急了，“这东西继续运转下去，不知道还会吞掉多少无辜——”
“你们以为毁掉一座祭坛很简单？”张小灰摇头，“我可以烧了它，三秒。但之后呢？”
“祭坛一毁，灵力回流，整座绿泽将瞬间崩塌。被束缚的旧神残意彻底释放出来，可能会立刻夺取水脉本源，直接变成失控的‘神孽’。”
“到时候别说城民了，连你们……我都保不住。”
空气陡然一静。
林璃月咬牙：“那我们该做什么？”
张小灰转身，看着两人，脸上已没有半点嬉皮笑脸：“我们要先找到整个灵力循环阵的‘副核’。只要将副核提前解锁，我才能在引爆主柱时，封锁这残意最后的冲刺。”
“你……能办到？”雪瑶璃声音发颤。
张小灰咧嘴一笑，熟悉的吊儿郎当又回来了：“当然，虽然我这人不太正经，但烧点该烧的东西，我还算专业。”
就在此时，祭坛深处忽然传来一道低鸣声。
“糟了。”林璃月脸色一变，“有人启动了主脉切换！”
张小灰脸色一肃，立刻压低声音：“我们暴露了，走！”
三人迅速撤离，沿原路潜回藤林后侧，不敢使用灵力，甚至连脚步都压得极轻。
刚离开不到百步，身后传来数道灵力爆鸣，一群穿黑袍、面覆青铜面具的源泉堂密探冲入祭坛，开始严查现场。
林璃月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道：“我们……只晚一步。”
张小灰却没回头，只低声道：“没关系。他们只是来察看。真正想守住这座‘假奇迹’的人，还在后面。”
**
返回客所后，已是夜半。
张小灰把那片在柱下偷偷撕下的一小块青金纹片丢到林璃月面前。
“你研究一下这东西。”他说，“我总觉得，它不仅仅是导体，它本身——可能记录着那场旧世界毁灭时的记忆。”
林璃月接过，认真点头：“我会尝试破解它的频率。也许……能找出你哥哥留下的线索。”
雪瑶璃躺在床边，抱着剑沉沉叹了口气：“你哥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每走一地都跟他有关系？”
张小灰靠在门框边，背对二人，声音轻飘飘地响起：
“他啊。”
“他曾经想拯救这个世界，最后决定毁掉它。”
“我没能拦住。”
林璃月与雪瑶璃皆是一震。
张小灰没有回头，只在黑暗中喃喃一句：
“这次……不能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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