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绿泽如常地醒来,水雾缭绕在空中,街道两旁的藤叶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居民们像往常一样,提着水罐在小渠边排队打水,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但在这“和平”的地表之下,已经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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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青金纹片,有问题。”
林璃月坐在案几前,指尖正慢慢调控着一块水镜石,镜面中悬浮着那块从祭坛柱下撕下的金属纹片。
“我试着用四种灵频去触发它的共鸣,结果它在每一次接触时都会主动避开。”她语气平静,“它不是一块导体,而是一块‘记忆印盘’。”
“能解开吗?”张小灰坐在对面,嘴里咬着根草茎,神情看似悠哉,眼神却专注。
“我尝试用灵火灼烧它表面脉络,”林璃月顿了顿,“结果触发了一道极其古老的纹阵……我怀疑,它记录的,是上个纪元‘神战’中一段特定战场的——现场。”
“就是说,我哥当年……也来过这儿?”张小灰放下草茎,笑了笑,“他还真会选地方。”
“他想留下记号给你?”雪瑶璃疑惑地凑过来。
“他从不直接说。”张小灰耸肩,“只会藏线索,等我自己来找。”
“那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该去找你说的‘副核’?”雪瑶璃问。
张小灰点点头:“这座水祭坛,是个完整的聚灵结构。就像一颗心脏,它除了主心室之外,必然有一个调节副脉。”
林璃月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副核,就能切断它与主柱之间的能量反馈,安全地将其封锁?”
“聪明。”张小灰咧嘴,“这副核不会放在明处,它不该在城中央……而应该在绿泽的‘灵根区’。”
“灵根区?”雪瑶璃眨眼。
“也就是……‘灵奴宿舍’。”林璃月神情变了,“你是说,这座城市最隐秘的中枢机关,被安置在那些最卑微、最没人注意的地方?”
“对啊。”张小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谁会在意一个连姓名都没有的灵奴脚下藏着什么?”
“那我们——”雪瑶璃正要开口,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张公子,泽主请你们三位入内商谈。”
那声音文雅客气,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暗示。
张小灰和林璃月对视一眼。
“来了。”张小灰叹了口气,“看来我们的‘夜游’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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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心厅内,沐临言今日换上了一袭暗纹青袍,神色比昨日更为平和,但眼中却有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
“昨夜祭坛出了些许‘异动’,有人私闯禁地。”他说话的语气温柔,但每个字都像带着锋刃,“我相信不是三位所为……但仍希望你们能协助调查。”
“调查什么?”张小灰微笑着坐下,翘起腿,“我们三人,昨日老老实实在客所喝茶、看星星、数云朵,连个蚊子都没叮过我们一下。”
沐临言一愣,忍不住低头轻笑一声:“张公子的嘴,真是比灵刺还锋利。”
“我这人不喜欢动手,动嘴快些。”张小灰眯眼,“但你要是再拐弯抹角……我就怀疑你是不是心虚。”
沐临言笑容淡去,终于开口:“我想知道——你昨夜,看到了什么?”
林璃月站了起来,语气冷静:“你祭坛的‘水源’,不是造水术,也不是灵脉汇聚,更不是你口中的‘奇迹工程’。”
“你利用旧神尸骸,以灵奴之命,强行构筑灵脉系统。”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沐临言并不惊讶,他只是缓缓闭上眼睛:“我知道。”
空气骤然安静。
“你知道?”雪瑶璃不敢相信,“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没有选择。”沐临言抬起眼,看着三人,“镜岩绿泽,从一开始就不是我建立的,它只是我在维持的一座坟。”
张小灰眯起眼:“你说清楚。”
沐临言神情痛苦,缓缓开口:
“这祭坛不是我修的,是我父亲,当年裂目余孽的‘协作者’之一。绿泽所谓的水源工程,是他向裂目买来的‘未来技术’。”
“他死后,我才知道,整座城市的命,是靠一具半死不活的神体维持的。”
“我想毁了它,可我不能。”
他看着张小灰,神色坦然:“因为我要保住这座城——这是我母亲和三万居民用命换来的家园。”
“我若毁了它,他们会活不下去。”
张小灰低头沉默了一下,半晌才缓缓说:
“所以你选择当个看门人,让这个怪物每天吃掉几个‘灵奴’,只要能维持绿洲美景,你就可以装作看不见。”
“张公子——”
“我不是责怪你。”张小灰抬头,声音忽然变得轻柔,“我只是……太熟了。”
沐临言一怔。
“我也曾做过选择。”
“但我那次,没能救下任何人。”
“这次——”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透出久违的锐光,“我要亲手烧掉这个祭坛。”
“但不是为了惩罚你。”
“而是为了让它——不再吞噬任何人的命。”
“你要烧掉祭坛?”沐临言一时间不知是震惊还是苦笑,“张公子,你可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知道。”张小灰歪着头笑了笑,笑容和以往一样没正经,“我面对的是一个会一直吞噬的怪物,一个你已经喂了十年的人造神。”
“你做不到。”沐临言低声,“那根神柱里封着不止一种能量。它是裂目组织从旧神尸骸中提炼出的‘残灵结晶’,一旦失控,会引发灵爆,整个绿泽会在一炷香内化为焦土。”
“你说得对。”张小灰忽然叹了口气,“所以……我得先找到副核。”
沐临言一怔:“你知道副核的存在?”
“昨晚我们就猜到了。”林璃月轻声道,“整个城市的灵脉结构太对称,像是有意为之。但灵力循环并不稳定,这种不稳定,只有副核的调节才能解释。”
“副核在‘灵奴居住区’,对不对?”雪瑶璃看向沐临言。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头:“……我父亲当年亲自命人埋藏的。没有地图,只有我知道具体位置。”
张小灰走上前,笑容逐渐收起:“那就带我们去。”
沐临言看着他许久,眼底仿佛在权衡什么。最终,他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好。但我有一个请求。”
“说。”
“如果……我没能从那之后活下来,我希望你们能保住绿泽城的居民。”
张小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一如既往地轻松:“你先别急着殉情,我们这次,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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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月色如洗,镜岩绿泽的东区,灵奴居住区外。
这里与外城的整洁繁华完全不同。残墙破屋、露天睡铺、沟渠蜿蜒,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汗味的混合味。孩童赤脚奔跑,老人依墙而卧,像是绿泽最阴影的一角。
沐临言一身便衣,领着三人绕过外巡士兵,悄然进入东区深处。
他在一座塌了一半的石屋前停下,轻声道:“就是这里。”
“这里?”雪瑶璃环顾四周,只见墙上满是黑斑与刻痕,根本不像有任何“副核”的样子。
“你看地面。”张小灰一脚踩下,脚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下面是空的。”
沐临言点头:“这里原本是绿泽建城前的一口古井,井下是一处天然岩洞,后来被裂目改造成副控中枢。我父亲将它封住,对外谎称塌陷区。”
张小灰拔出锈迹斑斑的破剑,轻轻一挥,剑气无声扫过,厚重石板顷刻裂开,露出一道漆黑深洞。
一股混杂着湿气与古旧灵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璃月凝神感知:“有法阵波动,但没有攻击性。”
“这是防干扰式灵封。”张小灰咧嘴,“设计得不赖……但挡不住我。”
他说完,手指一弹,一缕火焰从指尖飘出,轻柔地落在井口灵纹之上,伴随着一阵“滋啦”的轻响,整个封印如纸灰般散去。
“走吧。”张小灰率先跳入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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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下是一条螺旋式岩廊,墙壁布满灵石灯与古代符文,昏黄灯光下,空间狭长幽深,仿佛深入地底心脏。
“这里……不像是废弃的样子。”雪瑶璃低声,“像是还在运作。”
“副核不可能关闭。”林璃月解释,“它必须实时调控主核灵压,一旦脱节,整座系统立刻崩溃。”
张小灰走在最前方,忽然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前面,有人。”他低声道。
果然,前方廊道深处传来脚步声,两道身影缓缓走出,一身黑袍、铜面遮脸,正是昨日在祭坛外出现过的源泉堂密探。
“他们果然也盯上了副核。”林璃月咬牙。
张小灰却笑了:“太好了,这下我们不用自己去找‘断电口’了。”
下一刻,他脚步轻点,人如一道微风般飘出,瞬间逼近一名密探身前,抬手就是一掌轻拍在对方肩上。
啪!
看似轻柔的一掌,却瞬间将那名密探拍得横飞数米,撞碎一根灵石柱,哀鸣都没发出就晕了过去。
另一人惊怒出手,袖中飞出数枚紫焰符刃,目标直指张小灰咽喉。
“来点刺激的。”张小灰低笑一声,随手拔出那柄锈剑——
锵!
一道肉眼难辨的剑光划破空气,火星飞溅,那数枚符刃瞬间在空中熔化成渣。
“你……”那密探刚要说话,却陡然被一股无形热浪震退数步,浑身衣物焦黑,面具也开始崩裂。
张小灰缓缓收剑,语气平静:“我今天不杀人,你滚吧。”
那人浑身发抖,不敢多言,狼狈逃窜而去。
林璃月与雪瑶璃站在廊道尽头,看着张小灰的背影,心中那股“他其实不一样”的念头,越发清晰。
他不是传闻中的“毁灭者”,也不是什么冷酷杀神。
他是那个走在最前,却总把最残忍的事独自扛下的人。
而他现在——正一步步走向那个尘封了十年的、与哥哥有关的谜团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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