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
风骨镇中心,久闭多年的主广场被重新打开。这里原本是镇中最庄严的地方,仅在每年“风祭日”才会举行大典,用以更换镇守之风、敬拜风骨祖灵。
如今,却因张小灰而提前点燃。
四周燃起了巨大的风骨火盆,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广场,映出周围密密麻麻的镇民身影。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复杂——既有好奇、又有警惕,还有些难以掩饰的隐隐期待。
主庙阶梯上,风裁长老七人分列两侧,身披重重风裁礼袍,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即将到来的“审风之夜”。
正中央,立着一座高高的风骨神灯,灯体由整块古风晶打造而成,内部封存着百年前镇上第一代风骨师们提炼出的原始风魂。
传说,这盏灯能“照破风心”,任何心怀欺瞒、异念之人,一旦站在灯前,都会被照出本源,身上的气息、秘密乃至灵魂的本质,都将无所遁形。
这便是“祭火问裁”。
一旦在风骨灯下被认定为异端,便要立刻被剥夺风名,投入风刑池,永不翻身。
广场四周挂着密密麻麻的悬赏榜,上面张贴着张小灰的画像——当然,这画像歪七扭八,眉眼画得凶神恶煞,一看就是故意丑化的版本。
画像下,一行大字赫然醒目:
【亿赏悬命:张小灰——风灾之子,裁律逆徒】
有小孩拽着大人衣角,小声问:“娘,那个人真的那么坏吗?”
大人犹豫片刻,叹气:“……传说是这样,但谁知道呢。”
而就在所有人紧张观望时,广场边缘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只见一个红披风的青年,叼着草茎,步子悠闲地,像是来逛庙会一样,从夜色中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少年——洛刃,以及林璃月、雪瑶璃两女紧随其后。
张小灰仰头看了眼高耸的风骨神灯,嘴角一挑:
“哟,挺隆重啊。”
“我还以为就几根柴火凑合烧呢。”
台上七位风裁长老脸色齐变,尤其是沙隐,她缓缓起身,风骨白袍如云垂地,声如风铎:
“张小灰,扰乱风律,私开庶井,毁坏风裁圣器,罪证确凿。”
“今日,予你最后机会——自缚上台,接受风骨神灯照心。”
“若心无异志,或可免死。”
“若心藏祸乱——即刻废名。”
张小灰咬着草茎,脸上笑意更浓了。
他轻松走到广场中央,抬头望着那盏巨大的风骨神灯,似乎在打量一件破旧家具。
然后,慢悠悠地开口:
“风裁律啊……”
“听起来好像挺神圣。”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世上,真正的风,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裁?”
他一字一句说出,声音不大,却像在这死寂的广场上点燃了某种潜伏已久的火种。
四周镇民默默看着,有人低下头,有人握紧拳头。
张小灰嘴角一勾,伸手指了指那风骨神灯。
“要照心是吧?”
“行啊。”
“不就是让我站在光底下,看看我这颗心,长成什么德行?”
“来呗。”
他潇洒一抖披风,迈步走向祭台。
那一瞬,整座广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风息凝滞,火光灼灼。
张小灰站定在风骨神灯下,赤裸裸地迎接那道象征着“审判”的光柱。
轰——
风骨神灯亮起,光芒如柱,直射而下!
照在张小灰身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扼住。
风骨灯的光并不是单纯的火光,它是一种能探入灵魂的风魂流动,可以在一瞬间暴露一个人的所有过往、念头与本源。
按理说,若是心有异志之人,站在这光柱下,会立刻现出异样。
可奇怪的是——
张小灰站在那里,嘴角咬着草茎,懒懒散散地,一副“没事人”的表情。
光柱洒在他身上,半点异色没有。
没有风裂,没有魂咆,没有罪纹显现。
只有他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立着,红披风在风中猎猎翻飞,像是立在风暴中心的一抹火光。
广场四周鸦雀无声。
沙隐微微蹙眉,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一丝不安。
“不可能……”
她低声喃喃。
他不该是这样的。
按风裁议事堂推算,这个叫张小灰的外来人必定携带着异质灵魂,是不可控的灾变源。
可风骨神灯照出来的,却是——
干净得令人恐惧的灵魂。
没有恶念。
没有背叛。
没有破坏的执念。
只有一片烈火般的光,炙热、炽烈,灼烫到风骨灯自身都开始轻微震颤!
“这不可能!这是……什么魂质?!”
一位风裁长老忍不住失声道。
张小灰叼着草茎,吐出两字:
“——人心。”
他轻轻一笑,眯起眼睛。
“没啥别的。”
“就是想吹口,自己的风。”
风骨神灯的光芒越来越暗,似乎无法承受这种完全不受控、又极致纯粹的火焰之心。
张小灰缓步走下祭台,每走一步,火光便在地面拉下一道长影,仿佛用脚步在这片被风裁禁锢百年的土地上,燃烧出一道新的路。
而镇民们,静静地看着他。
有人眼眶发红。
有人低声啜泣。
有人捂着嘴,颤抖着咬紧牙关。
张小灰站在广场中央,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高耸的风骨神灯,轻声说:
“这盏灯不错。”
“但可惜,它照不到真正的风。”
他缓缓举起右手。
指向——风骨镇的高塔。
张小灰缓缓抬手,指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风骨塔。
夜风如海,沙粒在光影下翻滚出一片片潮汐般的纹路,整个广场仿佛被他这一指牵动了空气的律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望去——那里,曾是风骨镇的信仰所在,是风裁权威的象征,是无数代风骨子民头顶上不可撼动的天空。
而现在,那个红披风的外来者,那个被称为“风灾之子”的男人,正以一种无比随意,却又无比庄严的姿态,宣告着他的挑战。
张小灰叼着草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插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以为,风裁是律,是命,是神。”
“可在我眼里——”
他缓缓拔出背后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剑。
火光在剑身上游走,一寸寸灼亮,像是燃烧着的裂纹,在末世沙海下绽开。
张小灰举剑,指天。
“风裁,不过是高塔上的一口破铃。”
“风——”
“从来只属于那些还愿意呼吸的人。”
话音落下,夜空深处,一道赤红如血的流光悄然划破云层,照亮了整个风骨镇。
风骨塔顶端,那枚巨大的风铃,在这一瞬,发出了一声嘶哑的破碎声响。
叮——咔!
众目睽睽之下,那口悬挂了百年、象征着镇规风裁的风铃,竟然,裂了。
裂痕像蛛网一样从铃心扩散,下一秒,轰然崩碎!
铛——!!
断裂的铃身坠落,砸穿了风骨塔的一角,带起无数风骨瓦片,如流星般坠入广场旁边的沙地里,溅起漫天沙尘。
全场死寂。
沙隐猛然起身,风骨白袍猎猎作响,眼神中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她高声厉喝:
“张小灰!”
“你触犯了风骨律底线!”
“你将被废名、逐籍、剔骨,永不超生!!”
张小灰却懒得理她,只是歪着头,叼着草茎笑了笑。
“啧,才敲掉一口破钟而已,至于么。”
他收剑归鞘,缓缓走下台阶。
林璃月、雪瑶璃、洛刃赶紧迎上来,三人看着他,眼神复杂。
“小灰哥……”洛刃嗓子发紧,“接下来怎么办?”
张小灰弹了弹手指,懒散道:
“还能怎么办?”
“继续走啊。”
“他们要追,就让他们追。”
“这镇子——留不住风了。”
广场四周的风奴、庶风户、甚至不少原本中立的镇民,看着张小灰的背影,都沉默了。
但就在他即将穿过人群,离开风骨广场之际——
一声清脆的骨哨响起。
沙隐亲自吹响了“断风令”!
这是风骨镇至高无上的镇压令,只有在认定某人必须被当场镇杀、无法留活口时,才能使用。
刹那之间,四面八方,数十名风裁官、裁风武士、风骨执事蜂拥而出,纷纷亮出风骨兵器,将张小灰一行围得水泄不通!
风骨庙的大门被轰然推开,更多身披裁风袍的人步出,每个人的气息都无比凝重,杀气在夜风中翻滚,压得空气都快凝固。
洛刃紧张地握紧拳柄,低声道:“小灰哥,我们冲出去吗?”
张小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又看了一眼远处在风沙中熠熠生辉的破碎高塔。
“冲是能冲。”他懒洋洋地说。
“但问题是——”
“这些人里,也许有些还值得救。”
林璃月皱眉:“你还在顾忌什么?!”
“不是顾忌。”
张小灰叼着草茎,眼神在火光中慢慢冷下来,像是深埋在废墟下的熔岩,终于开始滚动。
“只是觉得,这风骨镇,既然想吹一口真正的风……”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背后的锈剑。
“那就得——连根拔掉那些烂掉的骨头。”
下一瞬,他动了。
张小灰一步踏出,红披风在风中猎猎展开,他抽剑而出,剑身上的火痕如同惊雷般炸响!
轰!!
狂风骤起!
剑气如焚,火线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狂暴的弧光,瞬间斩开了包围圈!
首当其冲的几名风裁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连人带甲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广场边缘的风骨石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张小灰一步不停,剑锋指向主庙方向。
背后,洛刃、林璃月、雪瑶璃紧紧跟上。
而四周的镇民,终于有人忍不住,低低呐喊出声:
“张小灰——!!”
“吹——!”
“把这鬼风裁——吹走!!”
喊声汇成海潮,压过了风裁铃破碎后的夜风。
张小灰笑了。
“都听好了啊。”
他大声道:
“今天这一口风,不是我一个人吹的。”
“是我们所有人,活着的人——一起吹的!!”
话音落地,锈剑挥出,火痕再起!
夜色之下,一场真正属于活人的风暴,彻底席卷整个风骨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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