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林斌在岸边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到童庆祝板着脸，从那头走来。富林斌就知道，童庆祝准是不太顺利。
这当儿，童庆祝也看到了富林斌。他看到富林斌冲他笑眯眯，知道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童庆祝正在气头上，就冷笑说：“富老板还在这里摆着，等屁吃吗？”
富林斌没了生意，本来心情郁闷。现在看童庆祝也好不到哪里去，心里就舒坦多了，也不计较童庆祝的粗言粗语，嘿嘿一笑，说：“算了算了，大中午的，先找个地方，我们喝两杯？”
童庆祝哪里肯无缘无故跟他去吃饭。富林斌不由分说，就拉了他，说：“我请客，行了吧。”
童庆祝还准备要走。富林斌又说：“说到底，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都是为了风风光光办海葬嘛。”
“那倒不一定。”童庆祝说，“老实跟你说吧，你那个方案，行不通。我劝你，还是少打这个主意的好。”
听童庆祝说得认真，富林斌不由得一呆。由来好事多磨，他写方案时，心里也存着一点担忧。这会儿听童庆祝的话，马上便明白这点担忧，已经成了一种现实。
“那就更要向童院长请教了。”富林斌赶紧说，“走吧走吧，都到饭点了，边吃边聊。”
童庆祝经不住他拉扯，就跟着他，找了一家小炒店，由着他点了四个小菜。富林斌让拿了白酒，童庆祝说不喝酒。但禁不住富林斌说两句，又改了口，说，就喝一瓶啤酒吧。
坐下来，童庆祝把富林斌写的海葬方案，重新交还给了他自己，说：“我上午刚从局里出来，柳局长的意思，这件事情，只能按照我们的安排来。刚才我去贝壳岛，和王海邦说的，也是这层意思。”
“没有余地了？”富林斌把酒举在半空。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
“没有余地。”童庆祝说，“王海邦那边，只能同意按我们的方案来，否则，海葬的事，就不弄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问王海邦。”
“这倒不用，童院长亲口说的事，还能有假？”富林斌说。他故作轻松，自己和童庆祝碰了杯，把一杯啤酒一口喝了，“简单弄也好，我也省了一件麻烦事。不瞒你说，为了弄这份方案，我可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呀。”
“那你去感谢柳局长吧。”童庆祝揶揄。
富林斌不语，一味吃菜。两个人没了共同目标，就没了话头，一时有些沉闷。隔了好一阵子，富林斌才把筷子放下。
“童院长，我听说，贝英巧的弟弟好像也在掺和这档子事吧。”富林斌说。这是他先前听王海邦说的，那时候也是姑妄听之。现在见童庆祝他们对海葬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不由得就想到了这件事情。
他顺手把这块石头抛出来，果然，就听童庆祝叫苦不迭。“这个贝英巧啊，这次可算是把我害惨了。她要海葬，她那弟弟，非说海葬她没同意，又弄了信访件到信访局去，把我说得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其实呢，他就是一个混子，要搞讹诈，我刚才跟王海邦商量。他那边，也是一根筋，一步都不肯让。”
富林斌笑起来，说：“童院长背后站着政府，他非得胡搅蛮缠，那是鸡蛋碰石头，注定没有好下场的。”
童庆祝说：“理是这个理，但人家总归也是家属。他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处理不好，大家面子上过不去。”
顿了顿，只听童庆祝又讲：“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了，我也不怕多说两句。老弟呀，你那风光海葬的方案，黄就黄在这里。如果没有这些人跳出来搞事情，也不一定就不成。现在，有这些搞事情的人，我也好，柳局也好，谁还敢出头呢？”
富林斌赶紧把酒满上，说：“童院长，童老大，就凭你这话，我算是死明白了。我干，你随意。”
他也不管童庆祝是什么态度，直接就把那酒一口干了。富林斌还把空了的酒杯倒过来，以示自己的诚意。
童庆祝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又将杯子放下，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这趟事，就算了吧。”
“童老大，您在鹤墟商界，也是前辈了。一直来，我们当小辈的，都是敬仰您的。只是以前也没什么机会深交。今天我大着胆子，拉您来吃饭，可算是吃着了。”富林斌可劲拍马屁，“别的不说，单是别人拆您的厂子，您还气定神闲，这份定力，就值得我们好好学着。”
童庆祝脸色微微一变，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子，似乎在嘲讽自己，但看他神情，又不像是嘲讽。他一时搞不清楚这人的路数，干脆就又抿了一口酒，打了个哈哈。
“那个贝英洪，我这里刚好有办法，可以让他消停下来。这次就让我来试试。”富林斌说。
童庆祝不语。继续抿了一口酒。
“别的我不敢说，单是信访这事，我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保证让他不跳来跳去。”富林斌举杯，跟童庆祝碰了一下，“不过，要是真办成了，童院长可得好好谢我一下。”
富林斌没有把话说透。但童庆祝已经听明白了，这最后一句可是关键。
“行吧，等办成了。我请你吃饭。”童庆祝说。
“行吧。那我天天上你那吃去，我反正也快吃不上饭了。”富林斌说。
“那好啊，我养老院给你安排一个单间。”童庆祝笑着说。
富林斌见童庆祝故意在那里装糊涂，不接他“谢我一下”的话头，又说了一句：“当然，这点小事，童院长自己也能顺手就办了。但您毕竟是商界前辈，自己弄总是掉了身价。”
童庆祝一气儿喝了一杯啤酒，又吃了几口菜，才说：“你先去办吧。真成了我们再说。饭总是要让你吃上的，饿肚子的事，我们不干。”
“好，就这么说定了。”富林斌很高兴。童庆祝虽然没有明确许话，但听得出来，真把贝英洪的事解决妥当了，在他那里，拿一笔订单，还是没问题的。
富林斌知道的，童庆祝手里的养老院，虽然是一匹瘦骆驼，但毕竟还有政府补贴和社会捐赠。老人的用品、员工的福利都要花钱，往常富林斌也没想着从这里去赚钱，但现在他资金周转困难，在贝壳岛边想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童庆祝身上。
谈定了事情，两人放心吃饭，宾主尽欢，直到临近上班，才从店里出来。童庆祝的养老院在乡下，近来在城里活动。活动就是上班，上班就是活动，和富林斌说了再碰，就继续活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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