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虎盘山被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只有高挂星空的弦月洒下淡淡的银辉还在指引着人们前进的方向。
“大人,前面就是寨门,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树林子里,张三明目张胆的探出头往外观察,突然咦了一声,忍不住疑惑出声。
旁边背靠大树打盹的郭诀闻言,立马直起身子,拿刀扒开半人高的草丛瞅了一眼,皱眉思忖良久,暗自嘀咕道:
“本想着来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结果到头来成了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郭诀周围爬满了没穿盔甲的士卒,一个个被蚊子蜇得满脸包,只能苦不堪言地咬牙硬扛着。
就在郭诀拿不定主意,是否要赌一把的时候。
草草散席的宋氏父子却是发生了一场关于未来规划的讨论。
“侯五是怎么回事?”
宋虎坐在虎皮交椅上,微微前倾身子,面色不虞地沉声问道。
宋玄刚才在席上没吃多少,此刻正烤着红薯,闻言后也只是淡定的开口说道,
“侯五的老子到底是不是罗老阴谋害死的,这并不重要。
真正能让侯五反水的原因只有他媳妇肚里那即将出生的孩子……”
说到这儿,宋玄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罗老想金盆洗手,急着退隐江湖,结果开出的条件是多么的可笑。
罗老真是老糊涂了,侯五除了杀人放火,啥都不会做,跟着他去西域,不仅要寄人篱下,以后一定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而我却给了侯五一个无法拒绝的承诺,就是官府的诏安。”
宋虎仔细听完后,愠色稍缓,往火炉里扔了一根红薯进去。
“爹,诏安后,那些寨子里的老贼必须留下来守家,毕竟鸡蛋不能全都放进一个篮子里面。”
宋玄熟稔地剥开果皮,咬了一口果肉,细细咀嚼后说道。
宋虎呵呵一笑,告诫道:“你小子进城后,可别光顾着玩,得整点粮食回山寨,不然这个冬天咱们可熬不过去。”
宋玄颔首说,“本该如此。”
“我得护送林大人下山,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在咱们这儿做客啊。”
吃完整根红薯,随手拿起一旁的海碗,仰脖喝下冷水解渴,宋玄拍拍屁股起身朝外走,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
“真是个不着调的臭小子!”
宋虎目送儿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笑骂一句。心里滋味五味杂陈,不足为外人道也。
纠结了半天的郭诀终于下定决心,打算破釜沉舟硬干,即使县令林致远惨遭山贼毒手,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他已经尽力了。
“所有人穿上皮甲,点燃火把,给我把声势往大了闹,最好吓得贼人屁滚尿流!”
郭诀穿上铁甲,解开用布缠绕包裹着的长刀,大喊一声后,当先奔出树林,朝着山寨悍勇冲杀。
“杀贼!”
“兄弟们,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张三紧随其后,抬手射出一箭,虽然脸已经被蚊子蜇得变了形,但鼓舞士气的口号可不能落下。
虎盘山骤然燃起一片火光,映照下的利刃寒芒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寨门口,突然泛起的喊杀声吓得林致远脚下一软,快要瘫坐在地上的时候,却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宋玄一把搀扶住。
“林大人小心些,天黑路滑。”
宋玄和颜悦色的好言安抚道。
眼见官兵杀来,其他山贼如同老鼠见了猫似的,全都惊慌不安。
宋玄暗暗叹息,这些年来,罗老只顾着内斗,稳固自己的地位。使得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的山贼战力更是拉跨。
“所有人放下武器,不可乱动!”
宋玄一边扯着嗓门大吼,一边抬腿猛踹不听话还在乱跑的山贼,“全都不要慌!咱们已经接受朝廷诏安,不再是贼了。”
就在这时,一支白羽箭忽地飞来,不偏不倚地射在距离宋玄不远处的木柱上,箭尾犹自震颤。
宋玄面无惧色,目不斜视的上前一步朝着领头的高大汉子抱拳行礼后,朗声质问,“阁下深夜不请自来,是想做恶客吗?”
郭诀闻言肺都要气炸了,谁他娘大半夜不睡觉,爬树林子里被蚊子咬,为的就是来贼窝做客的,那人疯了吧。刀光闪烁,直取宋玄头颅。
“贼子休要胡言,拿命来!”
宋玄则不卑不亢,作引颈就戮的壮士模样。
但林致远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即使心中巴不得此人被千刀万剐,也只能出声阻拦:
“在下便是武泉县令林致远!”
郭诀赶忙停手,愕然偏头看向一旁这位虽然瘦了些,但依旧脑满肠肥的家伙。
心下已经确信七八分,毕竟能长成这种体格子的人,恐怕整个武泉真就只有县令大人独一份了。
事情突然变得有趣起来,原本气势如虹的官兵在林致远的劝说下,不得不收了杀气,全都愣愣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粰清楚来龙去脉后,郭诀默然良久,黑如锅底的脸色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瓮声说道:
“林大人身陷贼窝,却能仅凭囗舌之利,使得山贼归正,在下佩服!”
面对这暗藏讥讽的恭维,林致远假装没听懂,讪笑着开口介绍说:“这位是虎盘山少寨主,宋玄,当然现在已经是武泉县的县尉。”
郭诀冷笑不已:“难怪有忒多人好好的百姓不当,非要去做匪,原来是一条升官发财的捷径啊!”
宋玄微笑不语,自己可不是什么以出卖兄弟来换取荣华富贵的及时雨,他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一拳打在棉花上,郭诀懒得再废话,拒绝了宋玄的邀请自己进去歇一晚的好意,毅然带着手下士卒转身下山。
“真是一员良将!”
宋玄发出一声感慨,他认真观察过,那些官兵虽然面色极为疲惫,但对郭诀所下达的军令,没有一人有怨言的,至少在表面上如此。
奇怪的是林致远没有跟着官兵一起下山,而是背手仰天望着星空叹息,几天的生死经历似乎也让他悟出些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