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压在顺天府的飞檐上。
楚逍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马背上的腰牌随着颠簸撞在大腿上,一下又一下,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头儿,前边就是乱葬岗了。”跟在身后的小捕快阿三缩着脖子,哈出的白气在腊月风里散成雾,“那茶棚伙计说,青衣女是往破庙方向去的。”
楚逍眯起眼。
乱葬岗的破庙他去过两次——一次是找失踪的货郎,一次是查偷埋死婴的稳婆。
庙门早塌了半边,供桌积着半尺厚的灰,最深处的墙根下还堆着没烧完的纸钱,风一吹就打着旋儿往上蹿,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
“下马。”他翻身落地,皮靴碾过结霜的枯草,“阿三带两个兄弟绕到庙后,堵死狗洞;老周守左墙,注意房梁——那破瓦漏风,动静大。”他解下腰间的短刀,刀鞘在掌心蹭了蹭,“赵四爷说这女人可能带毒,都给我把布巾蘸了苏晚晴配的避毒散,捂严实了。”
阿三应了声,刚要跑,又被楚逍扯住后领。
“记着,先别动手。”他压低声音,眼底映着渐起的月光,“我要活口。”
夜更深了。
楚逍贴着庙墙蹲在阴影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风裹着腐叶的腥气灌进鼻腔,他摸了摸怀里的铜铃——这是苏晚晴特意用雄黄酒泡过的,说是能镇邪。
可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方才在马背上,他悄悄启动了推演模拟器。
精神力像被抽走一截灯丝的油灯,忽明忽暗。
楚逍咬着舌尖,任由刺痛感压下眩晕。
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起画面:青石板铺就的小院,李承泽穿着月白锦袍倚在廊下,指尖敲着茶盏;对面站着的青衣女撩起耳后碎发,露出一点暗红——正是血月刺青。
“李公子,血月大人说了。”女人的声音像刮过砂纸,“布庄那单是试手,您要的‘活祭’,得等月满的时候。”她从怀里摸出块血玉令牌,“这是信物,您拿好了。”
画面“啪”地碎裂。
楚逍猛地攥紧铜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血月教的手竟伸到了京城,还和吏部尚书的独子勾连……他想起卷宗里新娘扭曲的脸,想起王秀才哭嚎时说的“红绸里的毒”,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头儿!”老周的低语从墙那头飘过来,“庙里有动静!”
楚逍猛地抬头。
破庙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出一点昏黄的光——是火折子。
他打了个手势,阿三等人立刻散开。
刀鞘在腰间撞出轻响,他摸了摸靴底的淬毒短刃,深吸一口气,抬脚踹向半掩的庙门。
“砰!”
木屑飞溅的刹那,楚逍看清了庙里的景象:供桌前跪着个青衣女子,正往铜盆里丢纸符。
听见动静她猛回头,耳后一点红刺青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抓活的!”楚逍吼了一嗓子,率先扑过去。
女人尖叫着去摸袖中,可阿三的锁链已经缠上她的手腕。
老周从房梁跃下,一膝盖顶在她后心,她闷哼一声栽倒,怀里的信笺撒了满地。
楚逍蹲下身,捡起一张带血的纸。
月光透过残窗照在字迹上,他瞳孔骤缩:“布庄案为试验之一,后续需备童男童女各七,月满夜献祭于血月大人……”
“这不是新娘活埋案。”他捏着信纸的手发颤,“是他们整个计划的开始。”
后半夜的顺天府衙门灯火通明。
赵四爷捧着茶盏的手直抖,茶沫子溅在官服前襟上:“你说血月教的密信里提了七童男童女?”他盯着楚逍手里的血玉令牌,“我这就去御史台——左都御史跟我同科,他见着这东西,天亮前准能面圣。”
“慢着。”楚逍按住他的手腕,“您呈报证据是对的,但要彻查,得引蛇出洞。”他指节敲了敲桌面,“李承泽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只盯着新娘案,要是我们突然大张旗鼓抓人,血月教的高层保准缩成乌龟。”
赵四爷眯起眼:“你想当诱饵?”
“我手里有密信,有令牌,有活口。”楚逍扯了扯嘴角,痞气里带着冷意,“要是放出风去,说我有‘能扳倒李承泽的铁证’,您说,血月教的人会不会急着灭口?”
赵四爷盯着他看了半响,突然笑了:“你小子,跟当年的我一个德行——疯,但疯得有理。”他把茶盏一放,“我这就去安排,明儿个让茶馆的说书人把‘楚捕头掌握惊天秘辛’的话传出去。”
第二日晌午,醉仙楼的二楼雅间里。
楚逍翘着二郎腿,面前摆着盘没动的酱牛肉。
楼下的说书人拍着醒木:“诸位可知?顺天府的楚捕头,手里有份能让李公子掉脑袋的东西!”满座哗然,他瞥见靠窗的桌角,有个灰衣人摸了摸腰间的短刀,眼神往楼上飘了飘。
“来了。”楚逍摸出酒葫芦灌了口,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忽然想起今日是苏文远的刑期。
那老头被诬告弑女,明天就要问斩……他攥紧酒葫芦,指腹擦过苏晚晴刻的划痕,“等端了血月教,老子定要还你清白。”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楚逍勾了勾嘴角,将短刀往靴筒里按了按——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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