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顺天府衙的朱漆大门刚卸下门闩,楚逍便裹着晨雾大步跨了进来。
他怀里抱着个青布包裹,边角露出半卷泛黄的纸页——正是昨夜从杂货铺地窖抄出的三十箱御药清单,最上面压着苏晚晴连夜写就的鉴定报告,墨迹未干处还沾着几星药汁。
四叔。他推开赵四爷的办公门,见老捕头正就着冷茶啃馒头,劳您跑趟内阁,把这东西递上去。
赵四爷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馒头渣。
他接过包裹的手顿了顿,指腹触到纸页上御医院特供的墨印,喉头滚动两下:小楚,这单子上牵扯的可不止沈侍郎...御药房库头是他夫人的哥哥,宫里管采买的张公公跟他换过帖子,连上个月刚升的户部员外郎,他老家祠堂的匾还是沈府题的。
楚逍摸出腰间酒葫芦晃了晃,没倒出半滴酒。
他屈指敲了敲清单最末页,那里用红笔圈着血月教三个字:四叔,您当差三十年,见过哪个邪教能把祭坛建到乱葬岗,巡城卫连个人影都逮不着?他俯身凑近,声音沉得像块铁,那些碎骨上的血没干,说明他们刚做完法事。
御药里的催眠草能让人失魂,正好给血月教的魂引液当引子——沈怀忠不是在倒腾药材,是在给邪教输血。
赵四爷的馒头啪地掉在案上。
他盯着楚逍眼底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三天前这年轻人蹲在乱葬岗祭坛前的模样——当时他还说不过是寻常盗墓案,可楚逍用柳叶刀挑开碎骨上的血痂,指着骨缝里的紫斑说:这是催眠草烧后的残留,得是御药房特供的顶级货。
我这就去。赵四爷扯过外衣往身上套,布扣崩飞两颗也顾不上,你...当心沈府的人狗急跳墙。
楚逍望着他踉跄的背影笑了笑,转身时却摸出怀里的银簪——是苏晚晴昨夜替他理头发时滑落的,尾端刻着朵极小的山茶花。
他把银簪攥进掌心,指节泛白:要跳墙,也得等他先撞到墙上。
未时三刻,紫禁城的午门传来急促的鸣冤鼓。
楚逍正蹲在顺天府后院教小六子认药草,就见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手里举着明黄缎子裹的圣旨:楚捕头接旨!
皇上口谕,着你即刻带御药清单上殿!
金銮殿的蟠龙柱投下阴影,楚逍跪在丹墀下,能听见龙椅上的喘息声。
皇帝将清单翻到最后一页时,玉扳指咔地裂了道缝:血月教...三年前在扬州杀了七十三个童男童女的邪教?
回陛下,楚逍抬头,目光扫过下方脸色发白的沈怀忠,臣在顺天府外的杂货铺地窖,查获三十箱贴着御药房封条的青瓷瓶,瓶身刻有血月教图腾。
更有陈记杂货铺掌柜供认,每月十五有辆送宫灯的马车替沈侍郎夫人运货,车底夹层藏的正是催眠草。
沈怀忠突然出列,广袖扫过丹陛:陛下明鉴!
臣与陈掌柜素无往来,定是这楚逍为求功名,伪造证据构陷老臣!他转身盯着楚逍,嘴角扯出冷笑,臣还听说,楚捕头昨夜擅闯民宅、私扣证物,这等目无王法之辈,如何能主持公道?
楚逍从袖中摸出一卷纸,展开时飘出几缕药香:沈大人说素无往来?
这是陈掌柜的账本,每月十五记着沈府马车提货的字样,墨迹与沈夫人的陪嫁嬷嬷笔迹一致。他又抽出另一叠纸,至于私扣证物——这是顺天府的搜查令,臣昨夜去杂货铺前,已请赵总捕盖了官印。
殿中响起抽气声。
沈怀忠的指尖掐进掌心,却仍强撑着:空口无凭!
谁知道这些是不是你找人仿造的?
那便让事实说话。楚逍闭了闭眼,精神力如细沙般从识海流逝。
推演模拟器启动的瞬间,他眼前浮现出清晰的画面:御药房库头深夜搬箱,青龙帮的马车在巷口接应,沈怀忠的暗卫将箱子搬进别院,血月教徒举着青瓷瓶念诵咒语
再睁眼时,他的额头沁出冷汗,却笑得从容:臣能推演案发全过程。
从御医院到青龙帮,再到沈大人的别院,最后送到血月教祭坛——每一步都有证人,每箱药都有记录。
东厂提督突然上前,捏起楚逍递来的推演记录看了两眼,抬头时目光如刀:这推演之法...倒是比咱家的密探还清楚。他转向皇帝,老奴敢保,此案绝非伪造。
皇帝将玉扳指重重拍在龙案上:着御史台三日后公开对质!
沈怀忠,你若真清白,便当众说个明白!
三日后的御史台,青砖地被秋阳晒得发烫。
楚逍站在堂前,望着台阶上正整冠的沈怀忠,突然想起昨夜苏晚晴的话:逍哥,沈府的护院这两日总在咱们院外转悠。当时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该来的总会来。
楚捕头,你说沈大人调换御药账本,可有证据?主审御史的声音像根细针。
楚逍取出一本账册,封皮已磨得起毛:这是御药房去年的旧账,臣比对过库房存根,发现每月十五都有宫灯损耗的记录,实则是用损耗为名,掩盖催眠草的流失。他翻开账册某页,这里有沈大人亲笔签发的特殊药材运输许可,盖着兵部的大印。
沈怀忠的手指猛地攥住朝服下摆。
他望着那枚熟悉的印章,喉结动了动:这...这是有人偷盖的!
偷盖?楚逍冷笑,那沈大人可记得,上月初七您在兵部值夜,亲手把印信交给了谁?他转头看向堂下,陈掌柜,你来告诉大人。
缩在角落的陈掌柜抖如筛糠:是...是沈夫人的贴身丫鬟,她说要给老夫人备安神药...
沈怀忠的脸瞬间煞白。
他望着满堂官员审视的目光,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滴进朝服,在金线绣的仙鹤上晕开一片暗渍。
当夜,楚逍的小院笼罩在月光里。
苏晚晴在灶间热药,药香混着桂花香飘出院墙。
楚逍倚在廊下,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柳叶刀——方才他用推演模拟器扫过四周,发现房梁上有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人踩过瓦当。
逍哥,药好了...苏晚晴的声音刚起,院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
楚逍旋身甩出柳叶刀,精准钉在院门上——刀身没入半寸,钉着块带血的碎布。
小心!他扑过去护住苏晚晴,就见三道黑影从房顶上跃下。
为首的刺客挥着鬼头刀劈来,楚逍侧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手腕。
月光照亮刺客脸上的刀疤——正是沈府护卫统领!
沈侍郎派你来的?楚逍压着对方的关节,听见骨骼发出脆响。
刺客咬碎口中的药丸,却被楚逍掐住下巴灌了下去:想灭口?
晚了。他扯下刺客的面巾,对着院外喝道:小六子,带顺天府的人进来!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楚逍望着瘫软在地的刺客,低头擦了擦刀上的血:沈大人,你这招...太急了。
院外的更夫敲响梆子,咚——咚——的声音里,刺客喉间溢出几个含混的字:主...主上...
楚逍的瞳孔微缩。
他望着刺客颈间露出的半枚血月吊坠,突然想起推演模拟器里闪过的画面——沈怀忠跪在阴影里,对着一尊血月神像叩首。
把他关进大牢,严加看管。他对刚冲进来的小六子道,目光扫过院外渐起的夜色,有些账,该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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