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跃山苍茫的轮廓已在望。
三十里外的一处隐秘林间,溪流潺潺,鸟鸣幽幽。
张百仁的身影在斑驳树影间闪动,指间扣着的两枚寻常石子。
指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淡薄气流。
“咻!咻!”
破空声轻响,两只肥硕的野兔应声倒地,甚至来不及抽搐,脖颈处便绽开一朵血色梅花。
张百仁熟练地剥皮清理,用清冽的溪水冲去血污。
溪畔,张禅儿捧着火折子小跑而来,鸦色鬓发沾着几片松针,小心翼翼地撞出火星。
点燃了干燥的松针与枯枝。
橘红色的篝火“噼啪”跳跃起来,驱散了林间的湿冷暮色。
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略显清瘦却依旧灵动的侧脸。
目光追随着张百仁忙碌的身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篝火噼啪作响,温暖的橘光舔舐着渐渐暗下来的林间。
张百仁将处理好的野兔串在削尖的树枝上,架在火堆旁。
油脂滴落炭火,发出“滋啦”的诱人声响,腾起带着焦香的烟雾。
望着这跳动的火焰,张百仁的眼神有些恍惚。
一个多月的亡命天涯。
身无分文的二人,沿途村庄紧闭的门扉,求一餐饱饭而不得的窘迫……
若非是这在这莽莽山林之中。
若非这身因“气”而蜕变的力量……
“幸好,有这手‘飞石’之术。”
摊开手掌,一枚圆润的石子在掌心滚动,其上残留着极淡的气流痕迹。
自掌握“气”后,自己飞石打物,百步穿杨。
寻常兔雉山鸡,皆不过一石之威。
谁能想到,前世消遣练就的飞镖技巧,竟成了这乱世之中维系二人性命的依仗?
因为不是每次有能那么好的运气找到猎物。
所以当食物不多的时候,张百仁每次都将仅存的、烤得干硬的肉条悄悄塞进张禅儿的行囊。
而自己则在张禅儿“熟睡”后。
缓步走到冰冷的溪边,掬起刺骨的溪水,灌满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肠胃。
那冷水灌腹的寒彻与胃袋痉挛的绞痛,那滋味!!!
不过今天运气好。
找到两只野兔,自己也能好好打打牙祭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
每一次他悄然起身,走向溪边的背影。
都被那蜷缩在“睡梦”中的少女看在眼里。
最初,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怕张百仁丢下自己这“累赘”。
所以张禅儿夜夜惊惶,不敢深眠。
稍有离身,便会在黑暗中惊颤着睁开眼。
然而,随着日升月落,这些日子过去。
这份恐惧渐渐被另一种更柔软、更复杂的心绪取代。
这种无声的守护,那笨拙的割舍,在她的心田留下来很深的印象。
“张大哥……”
张禅儿假装睡醒,忽然凑近,吐气如兰拂过张百仁的耳畔。
少女不知何时解开发带,青丝如瀑垂落,发梢扫过他持着烤兔的手背。
张百仁喉结滚动,不着痕迹地往火堆挪了半寸。
“你有想过……到了广宗之后的事么?”
“嗯?”
张百仁的注意力全在手中缓缓转动、渐渐变得金黄的烤兔上,油脂滴落,香气四溢。
闻言,他微微侧头,火光映亮他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
“广宗?什么?”
张禅儿坐直身体,清澈的眸子映着跳跃的火苗,不再躲闪,直直地望着他。
贝齿轻轻咬了下略显苍白的下唇,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认真。
“我是说……到了广宗以后。”
“你……是因为波帅临终的托付,才……才这样拼死送我的,对吧?”
火光在她眼中摇曳,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
张百仁没有回避,坦然地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烤兔上,语气平静。
“……”
张禅儿沉默了片刻,忽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猛地站起身,带着一丝莫名的气恼瞪着他。
“那么!把我送到广宗之后呢?你就要走了么?离开广宗?离开……我?”
最后两个字,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也许吧。”
张百仁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缓缓抬起头,篝火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受着前世几十年的价值观。
张百仁摊开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
目光落在上面,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与厌恶。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当一名士卒。”
这一路围追阻拦的上百余条生命。
纵使他已竭力避开孙坚的兵锋,绕城而行。
但乱世之中,狭路相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这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炼狱!
武者追求气冲霄汉的武德,文人渴求名垂青史的声望。
在他们的价值天秤上,性命——
无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
往往是最轻的事情。
这种深入骨髓的漠然,这种将生命价值置于武德与虚名之下的“常态”。
让来自蓝星的张百仁,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窒息。
自己每一次被迫挥拳,每一次飞石出手。
让张百仁至今都无法适应。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烤兔的香气弥漫林间。
张禅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忽然张口咬住张百仁的虎口。
齿间却无半分力道,倒像是幼兽在宣示主权。
“不准抛下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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