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混着粉笔灰的泥浆水,顺着断裂钢钎的茬口,滴进薛霸大张的劳保鞋帮里。冰凉的滑腻感顺着脚踝往上爬,像条蚯蚓钻进了裤管。
薛霸没动。
光头在雨里反着水光,三角眼死死钉在脚前半米处那截断钎上——合金钢扭曲成麻花,断口处糊着一层细腻的、没被雨水冲掉的…粉笔灰?那灰白得刺眼,嵌在狰狞的金属撕裂面上,像黑板擦没抹干净的数学题。
“薛…薛哥!”茗烟的声音抖得变了调,直播手机镜头跟帕金森似的狂晃,“直…直播间卡爆了!热搜…热搜爆了!#天启强拆遇灵异##粉笔灰秒杀破碎锤#!总…总部电话占线了!公关部王经理…他…他好像抽过去了!”
镜头无意识地扫过薛霸的后脑勺。
弹幕瞬间疯了:
【卧槽!光头强纹身掉色了?!】
【关刀呢?我那么大把关刀呢?】
【纹的啥?一根…粉笔???】
【还是用过的!笔头都秃了!】
【已截图!年度沙雕纹身预定!】
薛霸后脖颈子汗毛倒竖!他猛地抬手摸向自己光溜溜的后脑勺——那地方原本纹着把滴血的青龙偃月刀,是他“义薄云天薛大爷”的招牌!
指尖触感冰凉滑腻。
不是汗。
是一层新鲜的、细腻的…粉笔灰?
灰底下,皮肉上,那把关刀的凶戾刀锋…好像…真的…模糊了?
刀柄末端,硬生生多出来一截…圆秃秃的、粉笔头的形状?!
“我…操…你…血…妈!!!”
薛霸的咆哮炸得茗烟手机差点脱手!他猛地转身,金链子抽在湿透的工装服上啪啪响,沾满泥浆的劳保鞋狠狠踹向旁边半堵摇摇欲坠的墙:“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改老子纹身?!老子把你皮剥了当黑板擦!!!”
砖墙被他踹得簌簌掉灰,一块写着“静”字的班级牌哐当砸下来,碎在他脚边。
“笃…笃…笃…”
一种奇异的、带着回音的敲击声,穿透雨幕和薛霸的咆哮,从危楼那个被推土机啃开的巨大缺口里传出来。
像是…教鞭?
点在…老式的木制讲台上?
声音不高。
却像有魔力,瞬间压过了破碎锤引擎的空转、混混们的抽气、和直播间百万级的弹幕刷屏。
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看向那个黑洞洞的、如同巨兽伤口的楼体缺口。
缺口深处。
一片狼藉的废墟上。
几缕天光从坍塌的楼板缝隙漏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比外面更浓更厚的粉笔灰尘埃。
尘埃里。
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影轮廓。
看不清脸。
只能看见那人影手里,似乎拎着根细长的东西。
像教鞭。
又像…烧火棍?
“强拆教室?”
一个声音响起。
不高不低,不疾不徐。
带着点粉笔灰的颗粒感,还有点…刚睡醒的鼻音?
像老师抽查作业时发现全班都交了白卷。
“作业翻倍。”
声音顿了顿,教鞭(或者烧火棍)在看不见的平面上轻轻一敲。
“笃。”
粉笔灰簌簌落下。
“校规…”
“唰啦——!”
一本巨大、残破、沾满泥浆的硬壳册子,毫无征兆地从缺口上方悬着的半截钢筋上滑落!封面烫金的“青藤中学校规”字迹被泥水糊了一半,册子哗啦啦自动翻开,停在一页被雨水泡胀的纸上。
“…第一百零七条。”
声音毫无波澜。
“破坏公物,扰乱教学秩序。”
“罚抄…”
教鞭(烧火棍)的影子在粉笔灰尘埃里虚点了一下。
“…一百遍。”
“噗嗤!”
薛霸身后,一个拎着钢管的混混没憋住笑,又赶紧捂住嘴,脸憋成猪肝色。
“抄…抄校规?”茗烟镜头下意识怼向那本泡发的册子,弹幕瞬间爆炸:
【校规?!这他妈废墟里哪来的校规?!】
【破坏公物?推土机算公物吗?】
【罚抄一百遍?用粉笔抄在推土机上?】
【这波是废墟教师的倔强!】
“抄你妈个头!”薛霸的脸彻底扭曲,后脑勺那截粉笔头纹身图案火辣辣地疼,“装神弄鬼!老子先拆了你个棺材瓤子!”他反手就去抢旁边混混手里的钢管!
“嘀嘀——!”
两声短促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像手术刀切开闹剧。
工地入口,一辆纯黑、锃亮、车头立着飞天小金人雕像的加长轿车,无声地撕开雨幕。
车门打开。
一只擦得能当镜子的鳄鱼皮鞋,踩在浑浊的泥浆里。鞋底边缘镶嵌的金色“天启”logo,在污水里反着冰冷的光。
接着是挺括的藏青色西装裤腿,一丝褶皱都没有。
贾代儒(天启教育集团项目总监)。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架在鹰钩鼻上,镜片后的眼神像刚清算完坏账的财务总监。他手里捏着块雪白的手帕,捂着口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仿佛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会折寿十年。
“吵吵什么?”贾代儒的声音像电子计算器按出来的,冰冷精准,“薛霸,你是在给天启拍土味搞笑短视频吗?”
他的鳄鱼皮鞋碾过地上一截断裂的粉笔头。
“咔嚓。”
粉笔碎成渣,混进泥里。
贾代儒的目光扫过断裂的钢钎、扭曲的钢管、冒着烟的三轮车、红光散尽的青铜门牌碎片,最后落在黑洞洞的危楼缺口和那本泡发的校规上。
金丝眼镜片上寒光一闪。
“青藤中学?”贾代儒的嘴角扯出一个刻薄的弧度,“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教育局红头文件已经批复,这片地皮归属天启教育集团所有,用于建设‘天启国际精英双语幼儿园’。”
他雪白的手帕点了点那本泡发的校规。
“校规?”
鳄鱼皮鞋抬起,狠狠碾在册子封面的烫金字上!
“刺啦——!”
硬壳封面被踩裂,内页的纸浆混着泥水挤出来。
“在这块地皮上…”
贾代儒的鞋底用力拧了拧,把“青藤”两个字彻底碾进泥里。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扎进每个人耳朵:
“…天启的《精英培养手册》,才是规矩。”
他抬起脚,鞋底沾着纸浆和泥,嫌弃地在旁边断砖上蹭了蹭,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天启”logo的污痕。
金丝眼镜转向危楼缺口深处那片浮动的粉笔灰尘埃,镜片后的目光如同X光,试图穿透那片混沌。
“至于你?”贾代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更多的冰冷,“非法侵占天启集团合法用地,破坏贵重工程机械…”
他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金丝眼镜。
“保安!”
轿车后门无声滑开,四个穿着黑色防刺服、戴着墨镜、耳朵塞着空气耳麦的彪形大汉无声下车,动作整齐划一,腰间鼓鼓囊囊。
“请这位…废墟里的老师…”贾代儒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寒光凛冽,“…去集团安保部。”
“喝!”
四个保安同时低喝,墨镜下的视线锁死危楼缺口,呈扇形包抄过去!战术靴踩在碎砖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泥浆里。
旺财的狗耳朵动了动。
它艰难地抬起糊满泥浆的狗头,一只眼睛被血痂糊住,另一只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向危楼缺口深处那片粉笔灰尘埃。
狗嘴里的作业本,封面那个鲜红的钩印…
在保安包抄的阴影下…
极其微弱地…
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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