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撼动存在根基的律动。猩红心脏完成了它最后的收缩,将积蓄的全部怨毒与疯狂,化作一道无形的冲击波,悍然引爆。
克莱因瓶拓扑空间,这个由若离生命编织的脆弱奇迹,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先前还只是蛛网般的黑色裂痕,瞬间被撕裂、扩大,仿佛一块被巨力贯穿的玻璃。但碎裂的不是物质,而是维度本身。苏婉骇然发现,整个剧院的场景开始剧烈地闪烁,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投影,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伴随着更加严重的扭曲。
天花板与地面不再遵循任何物理法则,以一个令人作呕的、超过九十度的锐角疯狂倾斜。引力失去了原本的指向,变成了一股朝向中心银白湖泊的、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烧焦的舞台幕布率先被扯断,化作黑色的蝴蝶,翻滚着坠向那片致命的银白。紧接着是观众席的座椅,它们被连根拔起,金属支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如同被无形巨兽吞噬的骨骸,无助地滑向坍缩的核心。
这个临时的庇护所,这个囚禁了神明残骸的牢笼,正在从内部、从概念的层面上,彻底颠覆,自我吞噬。
“不……”苏婉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血锚术式”透支的虚弱感如同万吨海水将她死死压在原地。她只能勉强抬起头,眼睁睁看着世界的边缘正在被那些扩大的裂缝蚕食。
透过那些狰狞的豁口,不再是先前混乱的色块与纯粹的虚无。景象变得具体,也因此更加恐怖。在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裂缝中,她仿佛看到了一座宏伟的、由黄铜与齿轮构成的机械城市的虚影,那座城市正在无声地崩塌,无数精密的构件如同沙砾般解体,坠入下方的未知深渊。另一道裂缝里,翻涌着粘稠如沥青的、泛着油腻光泽的蠕动阴影,散发着纯粹的恶意。
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正在被界门另一侧的未知规则疯狂侵蚀、覆写。这个“界门”的失控,不是关闭,而是……打开了通往更多地狱的闸门。
她下意识地望向赵启明,那个被孤立在风暴中心的男人。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一尊正在被岁月侵蚀的雕像。环绕在他身周的“悖论场域”随着空间的坍缩而变得更加狂暴,光线和空间在那里被扭曲成一团混沌的毛玻璃,隔绝了任何形式的干涉。
救他!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但紧随而来的,却是“先知”那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指令——“静观其变”。
这四个字,此刻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锁住了她的手脚,更禁锢了她的意志。是相信组织的安排,相信那个神秘的“先知”有着更深远的布局?还是遵从自己的本能,冲上去与同伴一同迎接那注定的毁灭?
无力感,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是一个战士,一个特工,却在此刻,被剥夺了做出选择的权力。
与此同时,赵启明也在“看”。
他的右眼所见的,是与苏婉一般无二的、末日般的崩塌景象。但他的左眼,那只燃烧着暗红色光焰的晶体,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更加令人绝望的真实。
在他的晶体左眼中,剧院、湖泊、座椅……所有物质层面的东西都失去了意义。他看到的是一个庞大、复杂而又不完整的四维瓶子的几何结构。这个结构原本应该是封闭而自洽的,但此刻,它的拓扑形态正在被一股源自核心的蛮力强行撕裂。构成瓶身的“维度曲面”正在展平、断裂,原本应该在更高维度上连接的“瓶口”与“瓶底”,正在分崩离析。
他看到,那些黑色的裂缝,本质上是这个四维瓶子结构上的“破洞”。而透过这些破洞,他能“理解”到另一侧渗透进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数学法则”与“存在公理”。那些法则如同病毒,正在感染、瓦解这个空间的底层逻辑。
他甚至能“看”到若离残留的、即将熄灭的生命能量,那些金色的、比发丝还纤细的光线,正徒劳地试图修补那些裂痕,却在接触到异界法则的瞬间被湮灭成虚无。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崩溃。不是建筑的倒塌,而是支撑世界存在的“规则”正在被删除。
痛楚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冷。他清醒地感知着自己灵魂的覆写,清醒地看着同伴的无助,清醒地目睹着整个世界的解体。他不再是盛宴上的主菜,而是这场盛大葬礼上,拥有最佳视角、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观众。
坍缩在加速。
整个剧院的主体结构已经滑落了近半,坠入那片由神明残骸所化的银白湖泊中,没有激起一丝涟漪,只是无声地消融,化为虚无。苏婉所在的地面也开始急剧倾斜,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一根断裂的钢筋,才没有被那股诡异的吸力拖走。
加密通讯器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但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查看。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些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缝。
裂缝中的景象愈发清晰。
那座崩塌的机械城市中,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齿轮崩裂声,仿佛能穿透维度的阻隔。而在那片蠕动的沥青状阴影里,一个又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浮现。它们有着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形态,扭曲的肢体、不成比例的躯干、闪烁着非欧几里得光芒的复眼……它们不再是遥远的背景,而是挤到了“窗边”,贪婪地窥伺着这个即将破碎的世界。
裂缝,已经从单纯的“豁口”,演变成了不稳定的“通道”。
赵启明僵硬地转动着头颅,他的晶体左眼穿透了所有混乱的表象,直视着那些通道的彼端。他看到,在无数混乱维度的背后,有更多、更庞大的阴影正在被这个“界门”的崩溃所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
若离以生命为代价的奋力一击,并没有真正解决危机。她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却让杯中囚禁的剧毒,泼洒向了更广阔的地面。
轰隆!
最后一块天花板带着无数碎石,如瀑布般砸入银白湖泊,彻底消融。整个克莱因瓶空间失去了最后一块“顶盖”,彻底暴露在无尽的混沌之中。
吸力猛然增大了十倍!
苏婉手中的钢筋发出痛苦的呻吟,瞬间弯曲变形。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也就在这一刻,透过晶体左眼的真实视界,赵启明看到,在那些最先形成的、最稳定的空间通道中,第一批满怀恶意的轮廓,已经将它们的肢体,试探性地……
伸了进来。
新的、更大规模的入侵,已是箭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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