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医院神经科学研究中心的灯光在凌晨三点依然亮着。许晏清将第七杯咖啡放在一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前的三块显示屏分别显示着程小雨的脑部扫描、阮知微十年前的神经图谱和知微素的分子模拟图。
这不科学...他喃喃自语,指尖在键盘上敲击,放大程小雨海马体的影像。那个掌管记忆的脑区正闪烁着异常活跃的信号,神经元连接模式与常人截然不同——却与阮知微临终前的扫描惊人相似。
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一封来自实验室的邮件弹出:「程小雨血液样本分析结果:检测到异常蛋白质聚集,结构近似朊病毒但具有信息传递功能。详见附件。」
许晏清迅速点开附件,复杂的分子结构模型旋转着展开。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种蛋白结构像极了他在阮知微最后时光发现的那种神秘物质,当时他以为只是GMS导致的异常产物。现在看来,它可能是记忆信息的载体。
许院长,您该休息了。林修远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新的检查报告,程小雨又醒了,这次
她又说了什么?许晏清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说...林修远吞吞吐吐,工作室的钥匙还在老地方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拳击中许晏清的胸口。阮知微在瑞士疗养时,确实曾把工作室钥匙藏在书架第三排的《医学艺术史》后面——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带我去见她。许晏清的声音嘶哑。
病房里,程小雨靠坐在床上,正用左手在素描本上勾画着什么。看到许晏清进来,她抬起头,眼神却不像十六岁少女应有的天真,而是带着阮知微那种沉静的温柔。
你来了。她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画展相遇吗?那幅《雨中的白衣》...
许晏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那是他和阮知微的初遇,程小雨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你还记得什么?他尽量保持专业冷静,在床边坐下。
程小雨——或者说那个占据她部分意识的存在——微微歪头,这个动作让许晏清的心脏漏跳一拍。太像了,就像阮知微思考时的习惯。
记得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她轻声说,威尼斯产的古法矿物颜料,装在深蓝色丝绒盒子里。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素描本边缘,我最喜欢那块群青,像你眼睛的颜色。
许晏清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个细节从未在任何报道中出现过,是他和阮知微之间最私密的记忆之一。
程小雨,他努力控制声音的颤抖,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
女孩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稚气重新浮现在脸上:医、医院?我头好疼...她困惑地看着手中的素描本,我什么时候画的这个?
许晏清看向那幅画——是许氏医院天台,但视角是从上方俯瞰,精确呈现了屋顶的每一个细节。而在画面角落,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倚在栏杆边,手里拿着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
这是...许晏清凑近细看,突然认出了那个物件——阮知微的薰衣草香皂,他每次去瑞士看她都会带去的礼物。
我不知道。程小雨的声音变回了少女的困惑,这些画...它们自己从我手里跑出来。还有那些梦...她突然抓住许晏清的手,许医生,我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我会梦见从没去过的地方,从没见过的人?
许晏清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指:不是你的错,可能是药物的特殊作用。他转向林修远,暂停知微素注射,改用常规神经保护方案。
但她的GMS症状会恶化...林修远低声提醒。
我知道。许晏清的下颌线条绷紧,先做全脑功能评估,我要知道这些外来记忆究竟占据了多少认知空间。
走出病房,许晏清靠在墙上,感到一阵眩晕。十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在没有阮知微的世界里呼吸,可此刻,那些被时间冲淡的痛苦又汹涌而来。如果这真的是某种形式的重逢,代价却是一个无辜少女的神志,他该如何抉择?
许医生?一个陌生的女声响起。
许晏清抬头,看到一位中年女性站在面前,眉眼间与程小雨有七分相似。
我是程小雨的母亲,李雯。女人紧张地绞着双手,医生们说小雨的情况很...特殊?
许晏清将她带到办公室,尽量用通俗的语言解释现状:知微素可能引发了某种记忆迁移现象。简单说,程小雨正在接收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
那个女画家的记忆?阮...阮知微?李雯的眼睛瞪大了,我在新闻上看过她的故事。但怎么会...?
我也不确定。许晏清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理论上记忆无法脱离大脑存在,但知微素中的某些成分可能承载了信息...
小雨昨晚说梦话,李雯突然说,用的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语言。很优美,像唱歌一样。
法语。许晏清在心里回答。阮知微最爱的法语童谣。
更奇怪的是,李雯继续道,声音发抖,今早我发现她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化学公式。小雨的理科成绩一直很差,这些公式看起来像...
像什么?
像药物配方。李雯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偷偷带了一页。
许晏清接过纸,瞬间认出了那是知微素的分子结构式,但被修改了几处关键位置。他的医学直觉立刻警觉起来——这些改动理论上能增强药物对记忆区的靶向性,但从未在实验室测试过。
您能看懂?李雯惊讶地问。
许晏清没有回答。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如果阮知微的专业知识也随着记忆迁移了,这意味着程小雨大脑中寄存的不只是情感记忆,还有程序性记忆和专业技能。这种程度的意识转移已经超出了现有医学认知。
我需要再做几项检查。他最终说道,在此期间,请记录程小雨说的任何异常话语或行为。
李雯离开后,许晏清立刻联系了生物伦理委员会。这种情况已经超出纯粹医学范畴,涉及意识本质和人格同一性等哲学难题。但电话接通前,他又挂断了。不行,在弄清真相前,这个消息绝不能外泄。如果媒体知道知微素可能造成意识融合,不仅药物会被停用,程小雨也会被当成实验品一样研究。
他转向电脑,调出阮知微生前最后一年的所有医疗记录。也许答案就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
屏幕上,阮知微的脑部扫描图与程小雨的最新影像并列显示。许晏清调整参数,让两个图像半透明重叠。当吻合度达到89%时,他屏住了呼吸——两个完全不同的大脑,在神经网络层面上呈现出诡异的相似性。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更多数据。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林修远脸色苍白地冲进来:晏清!程小雨不见了!
许晏清的心跳骤然加速:什么时候?
十分钟前!护士看她睡着了,去准备药物,回来就发现床上没人!监控显示她去了...林修远吞了口唾沫,去了顶楼天台。
许晏清如坠冰窟。阮知微生前最后能自主行动时,也曾独自爬上疗养院天台,说要看看星空。
他飞奔出办公室,冲向电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电梯门终于在顶楼打开时,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许晏清冲上天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程小雨站在栏杆边,背对着他,长发在风中飞舞。她穿着病号服,单薄的身影在夜色中摇摇欲坠。
小雨!许晏清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里危险,回来好吗?
女孩缓缓转身。月光下,她的表情平静得可怕:记得吗?你说过要带我去冰岛看极光。她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十六岁少女的沧桑,我等了十年。
许晏清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这句话是阮知微在瑞士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
知微...?他试探着呼唤,声音破碎不堪。
程小雨——或者说那个占据她意识的存在——微微一笑,然后突然皱眉,抱住头蹲了下来:好疼...好多声音...许医生...救救我...
两种意识正在她脑中激烈冲突。许晏清趁机冲上前将她拉离危险区域。女孩在他怀中挣扎,时而用阮知微的语气呢喃着私密往事,时而恢复本我意识哭喊着求救。
当医护团队赶到并将镇静剂注入程小雨血管时,许晏清瘫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衬衫。林修远扶他起来,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许晏清声音嘶哑,这已经超出医学范畴了。
不,林修远递给他一部手机,我想让你看看这个。程小雨跑出来前,在病房里画了最后一幅画。
屏幕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素描:一个实验室场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培养皿。画面一角有个模糊的日期——2023年9月18日,也就是三天后。
这是什么?许晏清皱眉。
看培养皿旁边的笔记本。
许晏清放大图像,瞬间如遭雷击——笔记本上清晰可见X项目三个字,那是他私下对阮知微记忆迁移研究的代号,从未告诉任何人。
更可怕的是,画面中一个研究人员的胸牌上隐约可见沈字。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