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茧房

换源:

  巷弄深处,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孩子摊开那张冰冷的金属地图,指尖划过那些已经模糊的标记。一个标注着“水母”的符号,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间歇”,吸引了他的注意。老九说过,有些站点还在运作。

他顺着地图的指示穿行,脚下踩着的砖石不时发出吱呀声,像是在诉说太久无人问津的委屈。

周围的建筑斑驳陆离,墙面上攀附着不知名的管道和电线,如同寄生的藤蔓。

“这就是新坎普市的生活区吗?”他心想,目光扫过几个蜷缩在角落的流浪者。

他经过几条弥漫着劣质香薰和食物腐败混合气味的街道。两旁是紧闭的门扉和偶尔探出头的居民,他们的眼神麻木空洞,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新坎普市的“平静”像一层薄冰,覆盖着暗流涌动的不安。他尽量让自己融入这片灰败的背景,设备被他藏在袖口,只有屏幕上的Φ符号在黑暗中规律地呼吸。

拐过第三个路口,一股浓郁的油烟味扑面而来。几个穿着破旧制服的工人从他身边走过,交谈的声音压得很低,如同耳语。

“听说又有人被带走了…”

“闭嘴,墙都有耳。”

孩子放慢脚步,装作欣赏路边摊位的破旧商品,实则将对话尽数记在心里。

“水母”的标记指向一个废弃的生鲜市场角落,一个挂着“阿玲鲜汤”招牌的小摊。摊位前只有一个矮小的老妇人,佝偻着背擦拭着油腻的灶台。空气中飘着一股鱼腥味,混杂着某种草药的苦涩。

市场里寥寥几个顾客无精打采地挑选着蔬果,其中一人突然咳嗽起来,引来周围人警惕的目光。

“又一个可能要被清洗的。”孩子听见旁边有人嘀咕。

他走上前,摊位上只有几碗颜色可疑的汤水,上面漂着几片干瘪的菜叶。

“要点什么?”老妇人头也没抬,声音沙哑。

孩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找…水母。”

老妇人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水母今天不上岸。汤要么?暖暖身子。今天的鱼骨汤,用了三道过滤水,干净。”

孩子没有回答,只是将袖口微微拉开,露出了设备屏幕上闪烁的Φ符号。

老妇人眯了眯眼,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老九那家伙,又找了个嫩雏。”她放下抹布,从灶台下摸出一个缺了口的瓷碗,盛了半碗清汤,“他总说,新鲜的眼睛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尝尝,不收你钱。”

孩子接过碗,汤水是温的,带着淡淡的腥气。他没有喝,只是看着老妇人:“清洗者来过?”

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焦黄的牙齿:“他们就像苍蝇,哪里有腐肉的味儿就往哪里钻。前天来过,带走了泥鳅,说他身上有不干净的数据。”她指了指旁边一个空荡荡的货架,“泥鳅以前就摆在那儿,卖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们找什么?”

“谁知道呢?”老妇人耸耸肩,“他们从不多话,只是扫描,记录。不过,这次他们似乎很急躁,像是在追捕什么特定的变异株。有个领头的,制服比别人多一道银边,眼神跟冰锥子似的。”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他们提到了异常波动和源头。”

孩子默默记下这些,设备在他袖中无声地工作。他注意到老妇人手腕内侧有一个细小的圆形疤痕,形状诡异地规则。

一阵嘈杂声从市场入口传来。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某种扫描设备。人群立刻变得稀疏,顾客们不是匆忙离开,就是低头装作专注于购物。

“又来了,”老妇人瞥了一眼,手指敲击着碗沿,“每天这时候例行检查。躲在台下,装营养液呼吸器的格子里有个伪装口,够你塞进去。”

孩子迅速蹲下钻入灶台下方,在一排塑料瓶中找到了那个隐蔽的空间。他刚把自己塞进去,就听见脚步声接近。

“老太婆,生意如何?”一个公事公办的声音。

“哎,这年头谁还喝真汤啊,都是营养液,营养液。”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抱怨,“你们又来扫描,吓跑我的客人,我今天怎么活啊?”

扫描器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孩子屏住呼吸,感觉汗水从额头滑落。

“清洁度勉强及格,”那个声音说,“最近有见过可疑人员吗?尤其是对数据流向感兴趣的。”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什么数据不数据的,我懂什么啊?”

“记住通报义务,老太婆。”脚步声渐行渐远。

“你,”老妇人等到安全后示意孩子出来,盯着他,“别学泥鳅,太扎眼。也别学老九,活得太明白,反而累赘。”她摆摆手,“去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记住,水母只在涨潮时出现,下一次潮汐,三天后,子时。”

孩子将碗轻轻放在摊位上:“谢谢。”

“不用谢我。”老妇人重新拿起抹布,“我只是个卖汤的。下次来,记得带点干净的过滤芯,老九欠我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摇晃到摊位前,打了个酒嗝:“阿玲,今天的汤,有没有加那个…嘿嘿…”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老妇人白了他一眼:“滚一边去,没你的份。”

醉汉嘿嘿笑着,对孩子挤眉弄眼:“小兄弟,第一次来?这老太婆的汤啊,可有…”话没说完就被老妇人用抹布打中了后脑勺。

孩子趁机离开,醉汉和老妇人的争吵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巷口的阳光依旧,但似乎不再那么刺目。他知道,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老九说的“细节”,正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发现两个街区外有一道封锁线,几个“清洗者”正将一具尸体装入密封袋。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恐惧和麻木的混合表情。

在他走后不久,老妇人从灶台下摸出一个与孩子手中类似的设备,屏幕上,一个红点正从“阿玲鲜汤”的位置缓慢移开。她按了几个键,一行信息发送出去:“新鱼已过水,饵料已投。银边出现,目标明确。”

城市的另一端,地下设施内,一个屏幕上的信息更新。低沉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编号47-1-12已接触次级信息节点34-7-8。信息素吻合。银边动向已确认。启动诱捕程序预案。”

机器的嗡鸣声,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回荡。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