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黑暗中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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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家园的这条胡同,狭窄、阴暗,像城市巨人身上一道被人遗忘的、肮脏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菜叶和劣质塑料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两侧堆积如山的杂物,将本就狭窄的通道,挤压得只剩下一人宽的缝隙。

江鸢抱着那本用五十块钱“捡漏”来的孤本,心中一片火热,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嘈杂,找个地方一探究竟。她并未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踏入一个为她精心布置的、致命的陷阱。

当她走到胡同中段,身后,一个高大的、带着浓重压迫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堵住了她的退路。

是那个刀疤脸,阿豹。

江鸢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要从胡同的另一头穿出去。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一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胡同的尽头,那个身材瘦小、眼神阴鸷的男人——阿蛇,正双臂抱胸,面带狞笑地,倚靠在墙上。

他就像一个地狱的守门人,彻底封死了她通往“生”的道路。

前后包夹。

瓮中捉鳖。

江鸢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从脚底迅速窜上脊椎。

这不是随机的抢劫。

这是冲着她来的!

“两位大哥,”江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她依然死死地将那本古籍抱在胸前,“你们是要求财吗?我身上只有几百块现金,手机也很旧,不值钱的。你们要是想要,全都拿去,我绝不报警。”

“求财?”阿豹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嗤笑。他一步一步地,向江鸢逼近,巨大的身影,将胡同里最后一点光线,都彻底吞噬。

“小妹妹,我们不要你的钱。”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我们老大说了,你太爱出风头,知道的,也太多了。有些石头,就该永远埋在土里。你非要把它挖出来,那就只能请你,也跟着一起,埋进去了。”

话音未落,阿豹的眼神,陡然变得凶狠!

他从口袋里,猛地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裁纸刀,锋利的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冰冷的、致命的弧线!

他不是在威胁。

他是真的,要在这里,杀了她!

江鸢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阿豹亮出刀刃,猛虎般扑上来的瞬间——

“哗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胡同的侧面炸开!

只见旁边一个堆满了废旧瓷器、铁皮桶的货摊,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引爆了一样,整个地、轰然垮塌!

数不清的碎瓷片、生锈的铁桶、烂木板,如同山崩般,朝着阿豹的脚下,倾泻而去!

“操!”

阿豹猝不及不及,脚下被无数滚动的杂物一绊,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狼狈不堪地,一头栽倒在了那堆垃圾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另一头的阿蛇,见状不妙,咒骂了一声,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更长的弹簧刀,绕过障碍物,恶狠狠地朝着江鸢冲了过来!

江鸢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另一道寒光,直逼面门!

人群因为刚才的巨响,开始向胡同口聚集,看热闹的人流,反而堵住了她逃生的路线。

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江鸢的口鼻。

就在阿蛇那张狰狞的脸,和那道闪着寒光的刀刃,即将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的瞬间——

时间,仿佛被强行拉成了一条无比漫长的线。

一股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混合着松节油与冷冽金属气息的味道,毫无征兆地,从她身侧,猛地袭来!

紧接着,一只强壮的、仿佛铁钳般的手臂,猛地从她身侧拥挤的人群中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股力量,大得不容抗拒!

江鸢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巨力,从拥挤的人群中,硬生生地拽了出来,死死地,按进了一个挂满了五颜六色旧戏服的摊位后的阴影里。

“唔!”

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了一个坚硬、滚烫,却又无比熟悉的胸膛。

那胸膛的硬度,远超七年前的少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力量感,可那撞击瞬间传递来的、心脏的跳动频率,却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是沈确!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鸢的大脑,瞬间停止了思考,身体的本能却让她下意识地就要惊呼出声。

然而,她的惊呼,被一个更加温柔的动作,提前预判,并彻底封缄。

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迅速而又轻柔得不可思议地,捂住了她的嘴。

那只手,刚刚还在以雷霆之势将她从死亡线上拽回,此刻落在她唇上的力道,却轻得像一片羽毛。

冰凉的皮革,隔绝了直接的肌肤接触,却隔绝不了那份从掌心传递过来的、令人心安的温度,和那份只为她一人的、极致的小心翼翼。

这种反差感,让江鸢彻底怔住了。

另一只手臂,则如同最坚固的铁索,环过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地、不留一丝缝隙地,禁锢在了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坚硬如铁。他的心跳,沉稳如鼓。

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他怀抱里那股独一无二的气息,让江鸢那颗因为恐惧而快要跳出胸膛的心,瞬间,就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仿佛只要在他怀里,哪怕天塌下来,也不再可怕。一个经过了变声器处理的、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男声,在她耳边,急促而又清晰地响起:

“别动,他们有刀。”

“从北边出口离开,跑,别回头。”

他的话,简短,冷静,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说完,那只捂着她嘴的手,在松开的前一刹那,指腹,似乎,极其轻微地、近乎于错觉地,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了一下。

那是一个,充满了无尽安抚与留恋的,无声的告别。

江鸢的心,像是被那一下轻柔的触碰,烫出了一个洞。

随即,禁锢着她腰身的手臂,也在同一时间,撤去了力道。

然后,那只温热的大手,在她的后背上,猛地一推!

一股巨大的、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从那个黑暗安全的角落,重新推入到了胡同口那片相对安全的人流之中。

“跑!”

这是她听到的、最后一个字。

江鸢被他推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向前跑了几步。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敢停留,拼命地,朝着胡同的北出口跑去。

可就在她即将汇入大街上那片安全的人海时,她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她猛地,回过头!

只一眼。她只看到,那个戴着兜帽、穿着黑色冲锋衣的、高大而熟悉的背影,逆着所有逃离看热闹的人潮,像一头沉默的、重新为她披上战甲的孤狼,义无反顾地,重新冲进了那条阴暗、狭窄、杀机四伏的胡同深处。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彻底吞没。

仿佛他本就属于黑暗,只是为了她,才在阳光下,短暂地,现身了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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