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光机。
这成了江鸢眼下,最迫切,也最棘手的一个难题。
这种带有高强度辐射的专业设备,绝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整个霖州市,拥有这种设备的,除了几家顶级医院的影像科,就只剩下两个地方——
省文物鉴定中心,和霖州大学的考古系实验室。
前者,是顾思源的地盘。
江鸢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向他求助的可能性。
她和顾思源之间,那层“貌合神离”的窗户纸,已经越来越薄。她绝不能,将自己最核心的底牌,暴露给这个心思深沉、立场不明的“完美先生”。
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了。
霖州大学。
她和沈确的母校,也是她的恩师,陈敬德教授,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陈教授是国内考古界的泰山北斗,也是沈确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当年,他待沈确和江鸢,都如同自己的子侄。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江鸢可以无条件信任,并且有能力帮到她的,那非陈教授莫属。
第二天,江鸢买了一些陈教授最喜欢喝的茶叶,怀着一丝忐忑,回到了这个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穿着白衬衫的年轻学生们,三三两两地,骑着单车,从她身边掠过,充满了青春的朝气。
江鸢看着他们,恍如隔世。
仿佛自己,从未离开过。又仿佛,自己与这里,早已隔了万水千山。
考古系的实验楼,还是老样子。
江鸢在陈教授那间堆满了书籍和标本的、略显凌乱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
陈教授已经年过六旬,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看到江鸢,他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欣喜的笑容。
“丫头!你可算知道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他放下手里的放大镜,高兴地站了起来,“快坐快坐!最近怎么样?我看了你那场直播,说的不错!有风骨!不愧是我沉大哥教出来的学生!”
听到他提起沉馆长,江鸢的鼻子,一酸。
“陈伯伯。”她将茶叶放到桌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晚辈的亲昵和依赖。
“你这丫头,还跟我客气什么。”陈教授笑着为她倒上一杯热茶,眼神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两人寒暄了几句,江鸢看着恩师那张布满了皱纹,却依旧正直、睿智的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没有直接说出铜镜的事,而是用一种更迂回的方式,切入了正题。
“陈伯伯,我这次来,除了看望您,其实是想跟您打听一个人。”
“谁?”
“沈确。”
当这两个字,从江鸢嘴里说出来时,办公室里那温馨、融洽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陈教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他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浑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江鸢都感到有些不安。
最后,他缓缓地,将茶杯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起头,用一种江鸢从未见过的、无比沉痛和严肃的眼神,看着她。
“鸢鸢,你还在想着他?”
江鸢的心,猛地一沉,但她还是迎着恩师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
陈教授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从身后一个上了锁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他将纸袋,推到江-鸢面前。
“丫头,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但有些事,你必须看清楚。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阿确会做出那种事。我当初,也和你一样,不相信!”
“可这是他当年‘盗窃’那批文物后,魏东强亲自拿给我看的、警方的内部调查证据!”
江鸢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复印件。
有几张从极其刁钻的角度拍摄的、模糊的监控录像截图。截图上,一个身形酷似沈确的男人,在深夜,出现在了博物馆的库房附近。
有几张银行的转账记录。显示在案发后,一个海外的、匿名的账户,给沈确的卡上,打了一笔巨款。
甚至,还有一份所谓的、沈确本人的“认罪书”复印件。上面的字迹,和沈确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几乎能以假乱真。
这些“证据”,构成了一条完整而又致命的锁链。
将“沈确”这个名字,死死地,钉在了“盗窃国宝、叛国求荣”的耻辱柱上。
“你看到了吗?”陈教授的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的叹息,“人证、物证,俱在!我当初为了他,去找了魏东强无数次,想为他求情,想为他辩解。可魏东强把这些东西拍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他是个天才,可天才,走错了路,比任何普通人,都要可怕!”
“鸢鸢,听伯伯一句劝。”陈教授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现在事业有成,前途无量。不要再为了一个毁了自己,也毁了你沉伯伯一辈子清誉的、误入歧途的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给搭进去了!”
“不!不是这样的!”
江鸢猛地站了起来,情绪激动地反驳道,“陈伯伯,这些都是假的!是魏东强伪造的!沈确他是被陷害的!”
“你拿什么证明?”陈教授厉声问道,“就凭你对他的‘相信’吗?鸢鸢,我们是做考古的,我们这辈子,信的是证据,不是感觉!”
“我”
江鸢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她有证据吗?
她的证据是只有她能看懂的“星结”,是语焉不详的“首阳”,是那面谁也看不懂的“无光镜”。
这些东西,她说出来,在陈教授这样一位严谨的、只相信科学与逻辑的学者面前,只会显得更加荒谬更加像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无可救药的傻瓜。
她看着恩师那双充满了失望和担忧的眼睛,又看了看桌上那堆伪造得天衣无缝的“铁证”。
她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刻的、百口莫辩的无力感。
她知道,今天,她借不到那台X光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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