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我来了,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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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声,心跳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两种声音。

江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泪水浸泡过的雕塑。

她看着那个男人,在漫天水雾中,缓缓地,朝着自己走来。

他扔掉了手中的枪,也扔掉了那面沾血的铜镜。

他身上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棱角,所有的杀气,仿佛都在战斗结束的那一刻,被他亲手卸下。

他不再是那个令人胆寒的幽灵。

他只是沈确。

一个满身伤痕、疲惫不堪、眼底布满血丝的,沈确。

他走得很慢,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比神圣的、跨越了七年光阴的朝圣。

他的目的地,是她。

他唯一的,信仰。

李建国和陈教授都识趣地没有上前,他们只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这对劫后重逢的恋人,将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相隔一步之遥。

他没有立刻拥抱她,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用那双通红的眼睛,贪婪地、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仿佛要将她这七年的所有变化,都刻进自己的瞳孔里,烙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江鸢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她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一片惨白。

她知道,他在克制。

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在克制着那份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感。

终于,他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曾修复过无数稀世国宝,也曾刚刚终结了数条鲜活的生命。

此刻,那只手上,沾满了血污与尘埃。

它在半空中,微微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此刻的狼狈,会玷污了眼前的珍宝。

但那份迟疑,只持续了半秒。

最终,那只颤抖的手,还是无比坚定地、带着一种近乎于虔(qían)诚的珍而重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指尖粗糙的、带着薄茧的触感,混杂着血的温热与水的冰凉,熨烫在她的皮肤上。

就是这一下轻微的触碰,瞬间击溃了江鸢用七年时间,才勉强建立起来的、所有坚硬的心理防线。

“哇——”

她再也忍不住,像一个迷路了太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确的心,被她的哭声狠狠地刺穿了。

他再也无法克制。

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双臂,一把将她狠狠地、用力地,揉进了自己那冰冷而坚硬的怀里!

这个拥抱,充满了绝望的、近乎于毁灭的力量。

他将她的脸死死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彻底融进自己的骨血里,让她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再也不让她有机会从自己身边逃离。

江鸢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以一种濒临极限的频率,疯狂地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诉说着七年的思念,七年的悔恨,七年的、无穷无尽的孤寂。

她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松节油与硝烟的、独属于他的气息,双手紧紧地、死死地,抓住了他背后湿透的衣衫。

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像过去两千五百多个日夜里的每一个幻影一样,再次消失不见。

“对不起”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带着浓重的、几乎要让他窒息的喘息。

“对不起江鸢”

除了这三个字,他再说不出任何话。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想解释,想告诉她这七年他是如何度过的。

但此刻,所有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江鸢拼命地摇头,泪水混杂着雨水,将他胸前的衣襟彻底濡湿。

她什么都不想听。

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怨、所有的恨,都烟消云散了。

他活着。

他还记得她。

他来了。

这就够了。

过了许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

沈确才在她耳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低低地、一字一顿地,轻声呢喃道:

“我看到你的棋了。”

“所以,我来了。”

“江鸢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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